南瑾這一覺睡得安穩。
睜開眼,唯見一抹灼灼明黃守在她床邊。
“皇、皇上?”
她似不自信,聲音微啞。
沈晏辭見她醒來,暗沉的眸光倏地亮起,“你可算醒了。”
南瑾環顧四下,略有迷茫,“嬪妾方才不是在皇后宮中嗎?”
沈晏辭忙握住她的手,切切道:
“你受驚過度昏厥過去,是朕送你回來。”
聽得此話,
‘昏厥’前最后一瞬的記憶,頃刻間涌入腦海。
南瑾失色,下意識護住小腹,
“血!我好像看見了血!”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沈晏辭輕輕抱住她,
“別擔心,別怕。太醫瞧過,說你母子平安,并無不妥。”
南瑾噙著淚,表情十分復雜。
她既感慨于初為人母的欣喜,又實在是被今日那些后妃的陣仗給嚇怕了。
她回環住沈晏辭,將他抱得很緊。
嬌軀微微顫抖,將她的驚悸與委屈,具象化地傳遞給沈晏辭。
沈晏辭為她拭淚,滿眼心疼,“你有著身孕,她們那般懷疑你,你為何不肯明說?”
南瑾搖頭,“嬪妾不能說。這事也關乎皇上清譽。況且......嬪妾也沒有料到自己真的有了身孕。我只與采頡說,我癸水延后未來,又常食難下咽,伴隨干嘔,心里存了個疑影。”
她低語喃喃,滿是愧疚,“沒想到這些話叫關常在聽了去,竟鬧到了皇后娘娘跟前,險些損了皇上清譽。”
“只要你與皇嗣安好,旁事都不重要。”沈晏辭輕撫著南瑾的后脊,語氣攀上了幾分肅殺的涼薄,
“至于關氏......她胡亂攀誣你,惹得六宮不寧。朕已經將她廢為庶人,打入冷宮。”
南瑾眸光盈動,“皇上?”
她勸:“關姐姐并非有心如此,她到底也是為了皇嗣清白考量,只不過一時性子急了些,皇上還是......”
沈晏辭聲音冷硬截斷她的話,
“有心也好,無心也罷。傷著皇嗣,便是重罪。”
南瑾心里清楚。
關氏沒有母家撐腰,哪怕她并未真的傷到南瑾腹中皇嗣,也落了個被打入冷宮的下場。
而昔日柳嫣然身后有鎮國公府這么個倚仗,所以嘉嬪小產一事,即便所有證據都指向她,沈晏辭也只是將她降位禁足,并未嚴懲。
可見宮嬪有一個好的母家,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可惜南瑾身后空無一人。
往好處想,她并非仰仗母家功勞入宮,那么沈晏辭也就不用算計著,擔心她要為母家謀求什么。
往壞處想,她日后的每一步,都必須走得更加小心謹慎。
君恩如流水,行差踏錯半步,只怕到頭來也得落得個跟關氏一樣的下場,甚至比她還不如。
南瑾依在沈晏辭懷中,抬眼看他眼下攀上了一層淡淡的烏青。
忽而驚覺外頭天色暗沉如墨,沈晏辭已是在她身側守了良久。
“皇上一直都守著嬪妾?”
他點頭。
南瑾忙說:“嬪妾身子無事,皇上還是快些回宮歇著吧?”
“這就要趕朕走?”
沈晏辭摟得更緊,下頜抵在南瑾的額頭上,淺淺落下一吻,
“朕今夜留下陪你。”
他換了寢衣,熄了燭,擁著南瑾躺下。
陰雨過后的秋夜洗盡了蟬鳴,
那樣安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都落落凝在耳畔。
南瑾枕著沈晏辭的臂彎,眼淚汩汩滑落,連綿如雨。
淚水浸濕了沈晏辭的寢衣,
他輕撫南瑾肩膀,要她轉過身來,迫近了吻去淚,
“怎么哭了?”
南瑾低啜,“爹娘走后,除了小姐,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在乎過我。”
她看著沈晏辭,
低垂夜幕中,他深邃的眸子格外明亮,
“嬪妾得皇上眷顧有幸成為宮嬪,又這樣快便初為人母。歡喜事接二連三趕上來,嬪妾一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了夢。”
沈晏辭溫然而笑。
他附耳南瑾,似有密語要說,
卻是故意使壞,唇齒嚙住她柔嫩的耳垂。
“唔......”
南瑾喉間耐不住發出一聲嬌軟的嚶嚀,
“皇上?”
沈晏辭但笑不語,回落于她耳畔一吻,
“會痛便不是發夢。往后有朕陪在你身邊,你什么都不用怕。”
南瑾聽得出來,他已經很困了,聲音里透著幾分慵意。
但擁著她的手,卻是一寸都不肯松開。
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寶。
今日的沈晏辭,仿佛對南瑾存了無限的愧疚。
可南瑾卻并不覺得,她這般輕易就能握住沈晏辭的心。
她清醒得很,
不過幾次溫存,幾番示弱,就算再加上而今有孕,
沈晏辭對她的感情,理應還停留在貪圖新鮮的程度上,哪里會得這般情深?
沈晏辭是帝王,帝王是見慣了好東西的。
南瑾得寵太快,
可這世間所有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大多都會以同樣快的速度流逝于掌心。
南瑾自認她并非是后妃中最特殊的那個,
后宮嬪妃各有本事,她明白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最起碼,她登上云天的這第一步路,尚算走得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