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四月杭州正當(dāng)時(shí)。
自金陵府而去,御駕先在揚(yáng)州停留半月,賞盡江南春色,嘗遍淮陽佳肴,最終抵達(dá)了此番南巡的終點(diǎn)——杭州。
這兩個(gè)月的光景,在山水佳肴,笑語晏晏中如水般流淌而過。
南瑾與皇后十分默契地,誰都沒有再提及金陵府的事。
她們依舊日日陪伴在沈晏辭身側(cè),游湖賞景,品茗聽曲,享盡人間繁華。
許多時(shí)候,愛與恨不過一念之間。
但糾葛得久了,夾雜得多了,倒也不是一個(gè)轉(zhuǎn)瞬的念頭,便能想清楚往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南瑾是如此,皇后亦是如此。
四月十六日,是皇后當(dāng)年嫁入潛邸的日子。
這樣有意義的日子,沈晏辭也一直都記得。
他與皇后自十二歲相識(shí),十三歲懵懂情愫初生,雖說皇后是十五歲才嫁入潛邸的,但今年也算是他們彼此相伴相守的第十個(gè)年頭了。
年少夫妻總是如此,
攜手良久,歸來依舊是彼此最年輕的模樣。
恰逢在杭州度過這樣意義非凡的日子,
沈晏辭格外用心,晨起就神神秘秘地忙碌起來,更特意叮囑宮人瞞著皇后。
直至夜幕降臨,西湖畔水榭?jī)?nèi),桌上早已擺好了幾碟小菜。
只是瞧著菜式尋常,色澤略顯黯淡,香氣也稍欠火候,一看便知絕非出自隨行御廚之手。
沈晏辭拉著皇后坐下,眼中帶著幾分期待與緊張,指著菜肴道:
“快嘗嘗!不過可不許說不好吃。這可都是朕忙活了整整一日的心思了。”
皇后依言夾了一筷略顯焦黃的鴛鴦?wù)ǘ菧\淺用了,溫婉笑道:“皇上的手藝自是極好的。”
沈晏辭笑著攬過她,“今年是咱們攜手走過的第十個(gè)年頭,朕還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另外的驚喜。”
他頓了頓,少見地露出幾分孩子氣的期待,問道:“那你呢?可有驚喜要給朕?”
皇后依偎在沈晏辭懷里,鼻尖縈繞著的盡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抬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笑臉,
他仍是那般俊朗,一如初見時(shí),只是這樣一個(gè)尋常的笑意,便似注定了彼此要攜手一生似的。
有一時(shí)的恍惚,時(shí)光仿佛被拉回了從前。
那一年,也是在這樣花團(tuán)錦簇的季節(jié)。
沈晏辭站在成片的照殿紅中,身后是漫天鋪陳的晚霞,溫柔地將他包裹著。
他轉(zhuǎn)過身手捧著花束,滿含笑意地望著她,
那時(shí)候的皇后總以為,這便是她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時(shí)刻了。
少年的笑容那樣純粹,那樣溫暖,
溫暖到足以融化這世間最寒冷的冰雪。
這一幕,皇后記了很久,很久。
久到連記憶都開始模糊褪色,久到她好像已經(jīng)看不清那時(shí)彼此的模樣了。
這般想著,心頭泛起難以言喻的酸澀,皇后不由輕嘆了一聲。
“這樣好的日子,怎么嘆息了?”
沈晏辭溫聲問她。
而她只是無聲從他懷中起來,走到水榭的欄桿邊,迎著一湖皎潔的月色,看著眼前人依舊豐神俊朗、眉眼含笑的模樣。
夜風(fēng)吹動(dòng)她的衣袂,也在平靜的湖面上拂起了層層漣漪。
有不過須臾的猶豫,最終,她還是用力咬了咬唇,輕聲道:
“阿辭。你我夫妻一場(chǎng),我很想聽你與我說句實(shí)話。”
沈晏辭略有驚訝,不過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
他起身迎上前,執(zhí)起皇后的手,“怎么這樣鄭重?”
皇后的目光緊緊鎖住沈晏辭真誠(chéng)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指責(zé),只是如常平靜地問了他一句,
“當(dāng)年父親和阿容的死,與你有關(guān)嗎?”
“噼啪——!!!”
幾乎是在皇后問出口的一瞬,西湖之上倏然炸起了漫天絢爛的煙花。
那是沈晏辭精心為她準(zhǔn)備的驚喜。
流光溢彩的煙花透過雕花的窗欞,明明滅滅地映照在彼此沉默的臉上。
那一夜,滿西湖的煙花,只為皇后一人綻放于繁星密布的蒼穹。
只可惜,煙花易冷。
恰如世間美好,也終究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