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

鳳鸞宮。

自皇后發(fā)作起，沈晏辭便一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cè)。

與才平安生產(chǎn)完的南瑾相比，皇后到底是經(jīng)過一次生產(chǎn)的人，按理說第二胎的產(chǎn)程理應(yīng)更順暢些才是。

可她卻疼得格外厲害。

一開始還能因為沈晏辭與她說些逗趣的話而勉強(qiáng)岔神笑笑，后來便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太醫(yī)也只是道：“皇后娘娘所懷雙生子，產(chǎn)程本就比單胎辛苦，發(fā)作起來宮縮也會更為劇烈些......”

這痛無人能替，

即便她是皇后，是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

她也只能如同南瑾一般，獨自咬牙承受著。

直到宮口開了八指，沈晏辭扶著皇后喂送了催產(chǎn)藥，產(chǎn)房里已是不便多留人了，他才不得已退出去。

臨別前，他攥緊皇后的手，強(qiáng)壓下眼底翻涌的心疼，俯身貼在皇后耳畔溫聲道：

“知笙，你別怕。朕就在外頭守著里，朕和你一起等著咱們的孩子出生。”

而后產(chǎn)房中的情況，沈晏辭便不得知了。

方在正殿落座，沒多久，便見許平安匆匆趕來。

沈晏辭初見他來，還以為是南瑾那邊出了狀況，

還是許平安說南瑾一切都好，只是念著皇后，讓他也趕來幫襯著。

沈晏辭聞言頷首，忙傳他進(jìn)去為侯院判打下手。

內(nèi)寢不時傳來皇后聲聲痛呼，激得沈晏辭哪里還坐得住？

他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順妃見狀勸道：“皇上別太過憂急，皇后娘娘是生產(chǎn)過的，有經(jīng)驗。太醫(yī)院婦產(chǎn)千金一科的太醫(yī)此刻也都在鳳鸞宮，定能保皇后娘娘平安生產(chǎn)，母子無虞。”

一旁坐著的榮嬪與嘉嬪口中也不時說著吉利話。

可她們心里到底也是慌張沒譜的。

嘉嬪湊近了榮嬪低聲念叨著，“按說皇后娘娘這是二回生產(chǎn)了，怎么聽著叫喊聲反倒格外凄厲？”

榮嬪本就害怕生育，聽得皇后凄聲更是頭皮發(fā)麻，她下意識揪緊了胸前衣襟，道：

“皇后娘娘是頂好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一定會沒事的。”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手邊的茶也涼了一盞又一盞。

李德全喚宮人為各位主子新沏了熱茶，又親自捧了一盞君山銀針奉給沈晏辭，

借著躬身遞茶的瞬間，他極快地在沈晏辭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

沈晏辭聞言神色微動，但很快便恢復(fù)如常。只吩咐一眾后妃道：

“你們都累了一夜，回去歇著吧，皇后這兒有朕守著就是。人人都在此候著，朕看你們一個個焦急模樣，心里反倒更不安定。”

沈晏辭金口玉言，后妃哪里還有再逗留的道理？

不過齊齊福禮，很快便散了。

待人走后，才見侯院判急急而出。

沈晏辭瞧他臉色并不大好，忙問：“可是皇后不好？”

侯院判不敢隱瞞，據(jù)實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所懷系雙生子，兩位龍?zhí)ピ诟怪薪吁鄶D壓，體位異常，實在不好通過產(chǎn)道。”

他慌得連連拱手，頭也不敢抬，“娘娘已經(jīng)服用了催產(chǎn)藥，產(chǎn)程耽誤不得。再拖延下去，恐有血崩之險！”

沈晏辭急聲喝道：“你只說該怎么辦！”

侯院判道：“為今之計，恐怕只能折斷一位龍?zhí)サ募绻牵员｝執(zhí)ツ芸煨哪阁w取出......”

“啊——！！”

仿佛是印證侯院判話語中的兇險，產(chǎn)房內(nèi)驟然爆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痛呼聲。

那聲音如同尖利的刺，一下下戳進(jìn)沈晏辭的心窩。

他眼中染了駭人的赤紅，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便定聲道：

“你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一切以保皇后萬全為先！”

話音未落，竟是抬步就要往產(chǎn)房里沖。

“皇上不可！”侯院判趕忙攔住，“皇上此時入內(nèi)，反而會令皇后娘娘亂了心神使不上勁，更添兇險！還請皇上在殿外稍候，微臣自拼盡一生醫(yī)術(shù)，保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如此，沈晏辭才不得以駐足門前，

只能隔著緊閉的門簾，紅著眼沖里頭高聲喊道：

“知笙，你別怕。朕就在這兒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皇后一聲聲嘶力竭的痛呼，產(chǎn)房內(nèi)驟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很快，終于聽得殿內(nèi)傳來陣陣嬰孩的啼哭聲。

李德全忙笑著說：“皇上您聽！皇嗣生下來了！”

可沈晏辭始終牽掛著皇后安危，并不及他欣喜。

他急忙推門而入，

第一眼映入眼中的，是懷中抱著襁褓的接生嬤嬤。

她臉色難看至極，動作極不自然地用襁褓遮蓋著懷中皇嗣。

在她身后，以侯院判為首的太醫(yī)們本在窸窣議論著什么，

見了沈晏辭，忙“呼啦”一聲齊齊跪倒了一片，個個面無人色，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沈晏辭并未理會他們，

他甚至連孩子都顧不上看一眼，只快幾步?jīng)_到床邊，攥緊了皇后冰涼的手，

“知笙？知笙？”

皇后雙目微闔，滿身都落了冷汗，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氣似的，軟軟地癱在被衾中。

侯院判瑟瑟道：“皇、皇上放心。皇后娘娘無事，只是力竭昏厥，用了提氣的湯藥等下便會蘇醒。”

沈晏辭這才安下心來。

他接過云熙手中的溫?zé)崤磷樱瑒幼鬏p柔地為皇后擦拭著汗水，低聲呢喃道：

“知笙，辛苦你了。”

卻是余光一掃，見云熙并不喜悅，反倒死死咬著唇，正止不住地啜泣著。

殿內(nèi)氣氛壓抑至極。

沈晏辭手中動作一滯，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終于轉(zhuǎn)向嬤嬤懷中緊緊抱著的襁褓。

那一個襁褓中，分明裹著兩個孩子。

沈晏辭心覺不妥，便問：“可是孩子不好？”

侯院判面如死灰，結(jié)巴道：“皇、皇后娘娘為皇上產(chǎn)下了雙生皇子，只是......只是......”

不等侯院判說完，沈晏辭已是幾步跨到了嬤嬤面前。

他垂眸瞧著，明黃龍紋軟緞錦被中，的確露出了兩個小小的腦袋。

兩個孩子生得極像，又是天圓地方的好相貌，瞧著分外可愛，并無什么不妥之處，只是哭聲聽來略略有些微弱。

“為何用一個襁褓裹著兩個孩子？”

話音未落，他已是伸手撥開了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