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時辰前。
鳳鸞宮。
午膳后,沈晏辭尚有前朝政務要忙,囑咐皇后好生休息后便離去。
待他走后沒多久,皇后吩咐云熙去一趟鐘粹宮,叫了南瑾來。
卻還未出寢殿,順喜先一步報道:
“娘娘,瑾貴人來了。”
南瑾入內時,手中捧著一束照殿紅。
她向皇后周全了禮數,旋而將花奉在小幾空置的花樽中,
“花鳥司新培的照殿紅,較從前花色更為艷麗。嬪妾知道皇后娘娘喜歡此花,便討了給娘娘送來。”
皇后點點頭,許南瑾落座她身旁,和顏悅色地看著她道:
“恭喜你,日后終于可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了。”
南瑾恭敬應道:“是要多謝皇后娘娘庇護。”
鎮國公下獄后的第二日,皇后就喚了南瑾來。
她擔心鎮國公會鬧得魚死網破,說出南瑾的身份,于是想要主動出擊,幫南瑾掩飾。
那時南瑾也并未與皇后隱瞞,她說出了她應對的法子,皇后也許了讓她放手一試。
只說萬一到最后事情難以轉圜,她定會出面保她性命無虞。
南瑾向來謹慎,或許連她也說不清楚,在這波譎云詭的后宮之中,她為何會獨獨對皇后這般信任。
想來人心算計雖然可怕,
但與真誠之人相交,真心向來都是能換得真心的。
皇后容色溫和地看著南瑾,
“你比從前初入宮闈時,穩重了許多。是成長了。”
南瑾含笑道:“一路走來,嬪妾是要多謝皇后娘娘的提點照拂。”
皇后笑著調侃說:“這些客套話,往后盡可省了去。”
而后斂正容色,提及另一事,
“皇上已經應允本宮,將柳扶山押入暴室審問。你有著身孕,若是不嫌避諱,也可與本宮同往。”
南瑾此來正有此意,聞言不假思索地應道:
“嬪妾愿陪伴娘娘左右。”
皇后頷首道:“只是柳執舟死在了滇南,沒了他作威脅,柳扶山自知死路一條,只怕他會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說。”
南瑾想了想,忽而問皇后,
“柳扶山可知道了柳執舟被就地正法的消息?”
皇后搖頭,“人在大牢里,如何得知這些?”
南瑾松口氣道:“既不知情,那他的兒子就沒有死。”
皇后看著她,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南瑾笑,“嬪妾在鎮國公府當了十數年的奴才,對主子們的音容笑貌,是再熟悉不過了。”
話落,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京中有善口技者......”
話至此,彼此相看一眼,會心笑了。
南瑾走后,云熙問皇后,
“娘娘肯這樣幫襯瑾貴人,奴婢倒是有些看不通透了。”
皇后取來香點了,笑著應她:
“你在宮里久了,到底也生了和旁人一樣的心思。總覺得宮里頭的人做什么事,一定有所謀求。難道本宮就不能是單純地因為喜歡她嗎?”
她起身,在云熙的攙扶下,向佛龕背后藏著的父親的靈牌拜了拜,
“她出身奴籍,為替父母討回公道,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實屬不易。
本宮的父親也是枉死,哪怕本宮已經是皇后了,要想尋得真相為父親報仇雪恨,也礙著女子的身份,遭了重重艱難困阻。
或許......你可當做是本宮與她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罷了。”
云熙道:“瑾貴人聰明,也的確從未曾利用這份聰明去謀害嬪妃,一味想著踩著旁人往上爬。
她模樣生得像二小姐,性情又實在像您,也不怪您會喜歡她。”
皇后目光落在花樽中沾著露水的照殿紅上,微笑道:
“她就是她,她不必像任何人。”
*
此刻。
暴室的門再度被人推開,
入內之人一身內監裝束,遠遠兒朝柳扶山躬身一揖,操著柳執舟的聲音,以調笑的口吻說了句,
“父親對兒子百般記掛,兒子著實感動。”
柳扶山這才后知后覺,他這是著了皇后的道了。
他怒目圓睜,質問皇后,“你把我兒如何了?”
皇后漠然道:“難為你這般惦記著他。可惜他卻不怎么念著你。他逃去滇南,明知你會被凌遲處死,仍舊拒不投案。已經被官兵就地正法了。”
她緩一緩,迎著柳扶山的激憤,莞爾一笑,
“不過你放心,他當日那般對阿容,本宮自不會讓他死得安生。”
她臉上的笑意一瞬凝住,一字一句咬狠了音道:
“本宮會讓人將他挖出來挫骨揚灰,再請來萬佛寺的大禪師為他日夜祝禱,非得叫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才算不辜負咱們兩家世交一場。”
柳扶山震驚到無以復加,他怔怔瞪著皇后的小腹,口齒發顫道:
“你、你怎么敢?你方才用你腹中皇嗣與我賭咒,你就不怕......”
“本宮怕什么?”皇后冷笑,“本宮只說不會讓柳執舟在活著的時候,再受分毫苦痛。可沒應承你不在他死后,替他‘好生’操辦后事。”
“你敢誆我!?”
柳扶山死命掙扎著,妄圖掙脫鐵鏈的束縛,
然而越是掙扎,釘住他鎖骨的鐵扣便越緊。
他痛呼一聲,哽著脖子沖皇后叫罵道:
“你這個賤婦!我便是做鬼也不會......”
“啊!!”
污言穢語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冰冷尖利的匕首,已然穩住狠地刺入他口中。
南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中轉動著匕首在他口中旋轉,生生攪爛了他的舌頭。
只等他咿咿呀呀,再吐不出半個音來。
南瑾才語氣平靜道:
“皇后娘娘面前,豈容你個罪奴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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