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立于廊下,炭盆的熱氣升騰而起,使得雨燕懷中抱著的衣裳上的氣味愈發明顯。
南瑾靜立一旁,沉默不語。
榮嬪早已將她親手抄寫的一卷佛經,恭恭敬敬地呈至貞妃面前。
貞妃只匆匆一瞥,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
“都抄完了?”
榮嬪微笑著答道:“娘娘吩咐臣妾今日之前務必寫完,臣妾豈敢有絲毫怠慢。宮車就停在娘娘宮門口,十遍《地藏菩薩本愿經》幾乎裝滿了整個車廂。”
她語氣從容,又道:“供奉菩薩之事不可兒戲,臣妾謹遵娘娘的旨意,皆是獨自抄寫,并未假手他人。
娘娘盡可逐頁查驗,若發現臣妾有哪一頁是敷衍了事,那便是臣妾心不誠,娘娘盡管責罰臣妾再抄十遍便是!”
貞妃抬眸,笑眼看她,“既已抄完,那你就自行送去佛堂,都燒了吧。”
榮嬪一愣,“娘娘不是說要仔細檢查嗎?怎么......”
貞妃搖頭,“本宮自然是相信妹妹的,何必多此一舉?”
話落起身,只說她還有事要處理,隨意打發了榮嬪與南瑾回去。
出了望舒齋,榮嬪與南瑾同乘一轎,忍俊不禁道:
“我就知道她那脾氣。她一聽我肯主動讓她查看那些佛經,反倒是不肯查看了。
為得就是故意氣我,讓我自覺白認真的一場,見我不舒坦了,她便心中暢快了。”
南瑾應一句,“姐姐聰慧。”
榮嬪笑看南瑾,見她臉色仍舊不大好,便輕拍肩頭寬慰她道:
“你也不必懼怕她。她即便手段狠辣,終究也不敢對皇上的后妃動手,只能對下人耍耍威風罷了。
這些年來,死在她手上的宮人眾多,損陰鷙的事做多了,遲早要得了報應。咱們只管瞧著就是了!”
南瑾心有余悸地點點頭,“多謝姐姐,我明白了。”
而她心下又哪里會是當真怕了貞妃?
不過是明白貞妃殺雞儆猴要使這個威風,南瑾便順了她的心思,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把貞妃所求的這份情緒價值,完完整整地提供給她罷了。
只是現在,南瑾無暇向榮嬪解釋她的想法。
她的心思被另一件事絆住。
回到南熏殿后,南瑾坐在廊下,細聽雨落,思緒飄忽。
采頡奉了一盞熱茶給她,低聲絮絮道:
“貞妃也未免太過分了。一件衣服而已,怎么就要用那么殘忍的手段,將人活活逼死?
奴婢仔細看過她臟了的那件衣服,她也不能怪別人什么。她為了炫耀皇上的恩寵,那件衣服十天里總有四五天都穿在身上。
長久不清潔,表面光鮮亮麗,誰知道里面臟成了什么樣?小主沒聽那婢女說,衣服泡在溫水里,沒多久水就被染黃了......”
“我想起來了!”南瑾眸底倏而閃過一陣星芒,突兀地打斷了采頡的話。
采頡不解道:“小主想起什么了?”
南瑾語不傳六耳道:“你剛才隨我來到廊下侍奉時,可有聞到雨燕捧著的那身衣服,被熱氣烘出了什么味道來?”
采頡思索片刻,遲疑著點頭道:“似乎是有。那味道幽幽淡淡的,不像是尋常的皂角亦或香粉味。”
她皺了皺鼻子,又道:“小主這么一提,奴婢倒是覺得那味道頗為熟悉,似乎從前在什么地方聞到過。”
“長春宮。”南瑾目光一斂,正色道:
“貞妃那身碧霞羅上頭的味道,像不像從前長春宮宮墻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