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
廳房的熱鬧還在繼續(xù)。
而南瑾的到來,倒讓此地得了片刻的寧靜。
皇后見她面色憔悴,叫人挪了椅子給她落座,又說:
“你身子不適便好生休息著,何苦還要走這一遭?”
南瑾惶然道:“嬪妾醒來后,腦海中一直閃過母親的凄慘死狀,實(shí)在是怕極了。”
她說著眼淚就落下來,“只是不知母親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
貞妃盯著南瑾,淺淺微笑道:“你倒是一口一個母親叫得親近,只怕一早就忘了自個兒是個什么出身。
你這鎮(zhèn)國公義女原先也不過就是柳夫人手底下的一個賤婢。這會子拿腔拿調(diào)的顯露這些做作是要做什么?”
南瑾難忍哽咽道:“嬪妾自幼在鎮(zhèn)國公府長大,與夫人十?dāng)?shù)年的感情是真。即便夫人不是嬪妾的生母,可要嬪妾眼睜睜看著夫人慘死,又如何能無動于衷?”
皇后勸了南瑾兩句,又讓人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與她說了一遍。
她聽后攥緊了胸口衣襟,悲色更甚,“究竟是誰要用這樣陰毒的法子,將母親逼上死路?”
宜妃從旁道:“今日與柳夫人接觸過的一共就那么幾個人,要本宮說,這事兒連爭論的余地都沒有。”
她橫了貞妃一眼,又問周太醫(yī),
“你方才取出膏藥時,那股子味道直嗆人鼻子。只是不知道接觸過這東西的人,身上可會有所殘留?”
周太醫(yī)道:“若是尋常浸液得三兩次皂粉清洗,或許還能徹底清潔。但這膏藥被浸液浸泡久了,接觸后極容易滲入肌理。短時間內(nèi)即便聞不出味道,也是有法子可以分辨的。”
“是什么?”
“只需要取菠菜、芥菜、油菜一類綠葉菜,將其碾碎成汁,混入水中。這些綠菜汁子會放大浸液原本的味道,只要將手泡在里面一刻鐘,再將泡過手的水喂給公馬喝下去。如此,即便只殘余少量浸液,效用也會被放大,是能從公馬身上看出反應(yīng)的。”
聽得有法子可證清白,邵夫人忙說:“臣婦愿意一試!”
“母親!”貞妃氣得發(fā)昏,來不及阻攔,邵夫人的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這擺明了是又要給她們母女倆下套,邵夫人現(xiàn)在應(yīng)了,連轉(zhuǎn)圜的余地都不得。
貞妃穩(wěn)下心神,飛快思索著對策。
很快看向皇后,言辭犀利道:
“既然皇后說所有和柳夫人有過接觸之人都有嫌疑,那么要驗(yàn)了清白,也不能只驗(yàn)我母親一人。皇后與瑾貴人以為如何?”
南瑾沒有絲毫猶豫道:“嬪妾愿意。”
皇后不語,只沖著云熙一揚(yáng)下巴,示意她下去備水。
很快,宮人捧著三盆深綠色的汁水,分別擺放在皇后、邵夫人與南瑾面前。
邵夫人欲將手探進(jìn)去,貞妃攔道:“母親且慢。”
她轉(zhuǎn)過臉去盯著皇后,很快目光又落在云熙身上,問:
“這些都是你親手準(zhǔn)備的?可有偏差?”
云熙否道:“都是一缸里混出來的蔬菜汁水,并無區(qū)別。”
“那就成。”貞妃讓雨燕端起邵夫人面前的水盆,奉到皇后跟前去,
“既然沒有區(qū)別,想來皇后娘娘應(yīng)該不會介意與臣妾的母親換一換?”
皇后微微色變,隱忍不發(fā)。
貞妃變本加厲,揚(yáng)聲沖雨燕說:“還愣著?快捧了皇后娘娘面前的水盆回來。”
貞妃此舉雖然僭越,但水畢竟是皇后叫人備下,萬一要是誰在里頭動了手腳,這事兒也說不清。
這么些朝廷命婦都在底下看著,皇后也不好攔她什么。
只得順著貞妃的心意換了水,各自將手泡進(jìn)去。
一刻鐘后,早有馬夫牽來了三匹公馬至廊下。
皇后讓馬夫?qū)⑷杷謩e喂給公馬飲下,可到了貞妃這兒,她全然不許馬夫碰水盆一下,只道:
“臣妾從前在家中也有圈養(yǎng)小馬駒,飼馬一事駕輕就熟,就不必旁人插手了。”
她起身往廊下走去,雨燕端著水盆緊隨其后。
而后擇一黑馬,舀幾瓢水,三兩下喂了個底兒掉。
待三匹馬都喂完了水,眾人退至廊下瞧著它們的動靜。
四周靜得像是抽離了空氣,
除了馬匹發(fā)出的嗤聲與霍霍風(fēng)聲,再無人發(fā)出動靜。
這般寂靜或許只持續(xù)了片刻,可對于邵夫人而言,卻是格外漫長。
直到——
被貞妃親自喂水的那匹黑馬漸漸紅了眼,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邵夫人懸著的一顆心,終于還是死了。
馬夫查看情況后很快回稟,
“啟稟皇后娘娘,這三匹馬中,唯有貞妃娘娘方才親手所喂的黑馬,有明顯的發(fā)情征兆!”
這結(jié)論拋下,算是徹底坐實(shí)了邵夫人的罪證。
她如遭雷劈,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連連搖頭道: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南瑾哭著質(zhì)問她,“邵夫人!我母親與你并無深仇大恨,你只因彼此有過些口角過節(jié),竟就要這般置人于死地嗎?”
宜妃也出聲道:“這驗(yàn)也驗(yàn)過了,貞妃還有什么要替你母親狡辯的?”
貞妃恍然看著那匹發(fā)了性子的黑馬,這才后知后覺清醒過來,她千萬小心,卻還是著了皇后的道!
她拉長了臉瞪著皇后,幾乎喊出了聲,
“那水有問題!你是故意給我們母女下了套,等著我們往里頭鉆!”
“哦?”皇后面色平靜,“本宮不知道你要鉆到哪兒去。本宮只知道這么多人都看著,那水是你執(zhí)意要跟本宮換的,馬也是你自己親自喂的。本宮全程一言不發(fā),現(xiàn)在你又要說是本宮算計了你?本宮倒不知曉這是個什么道理。”
她懶得與貞妃再辯,肅聲吩咐宮人道:
“來人,將罪婦壓下去嚴(yán)刑拷問!本宮要知道,她和中書令費(fèi)了這么大的動靜,究竟只是為了謀柳夫人一條人命,還是有什么別的算計在!”
“我看誰敢!?”
貞妃敞袖攔在六神無主的邵夫人身前,怒視周遭,聲音發(fā)狠道:
“本宮的母親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豈容你們說拿就拿!?”
“你在威脅本宮?”
皇后向前逼近一步,不怒自威道:
“本宮是皇后,全天下女子犯錯,本宮都有權(quán)利處置。皇上能封你母親誥命,本宮自然也能收回這份榮光。”
她瞥一眼邵夫人,旋而秀手輕抬,輕飄飄落下一句,
“罪婦作惡多端,謀害朝廷命婦,證據(jù)確鑿不容抵賴。即日起,奉本宮懿旨,收回她的誥命,淪作尋常婦人。”
話落又看向貞妃,微微作色,“一介草民,本宮如何拿她不得?”
貞妃還欲分辯,卻不容她開口,南瑾已然屈膝下去對皇后一拜,
“皇后娘娘賞罰分明,嬪妾拜服。”
眾人見此事已成定局,也再沒人愿意賣給邵夫人面子。
紛紛福禮下去,依著南瑾的話齊聲道:
“皇后娘娘賞罰分明,臣妾(臣婦)拜服。”
皇后不由分說一聲令下,立刻有人急急沖上前,不顧貞妃阻攔,扣走了邵夫人。
貞妃又急又怒,奈何皇后威壓兜面劈下,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哭喊著被人拖走,半點(diǎn)法子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