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冷風從窗隙逼進來,吹得地上人影輕晃。
孫氏死死地盯著南瑾削薄的唇,生怕她下一刻就要說出什么驚天的秘密來。
于她心底長久擔憂之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
孫氏的兒子柳執舟居功自傲,又是上京出了名的浪蕩子,被他糟蹋過的清白姑娘不勝枚舉。
三年前的中秋節,柳執舟往溫霖澗去狩獵,遇見了個姿容水靈的采花女。
他色向膽邊生,欲行輕薄之舉。
可那姑娘性子卻烈,斷然不從。
柳執舟一怒之下,將人溺斃于溫泉之中。
當日晚些時候,本在休假的南瑾父母折返鎮國公府,
南瑾的父親南仲懷說在溫霖澗發現了一具女尸,死狀像是為人所害。
鎮國公府統管上京治安,天子近畔發生這種事,少不得要調查一番。
孫氏原本催促著讓柳執舟帶人去瞧個究竟,可沒料到柳執舟卻叫人將南仲懷活活打死,又給南瑾的母親隨便安排了個污名,將其活埋滅口。
孫氏一問才知,原是自己兒子犯下了這糊涂事。
這種事發生在鎮國公府這樣的權貴之家,并不算什么大事,
南瑾的父母撞見了不該見的事兒,死便死了,也不算冤。
孫氏原本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上京貴女都嬌養在家中,外臣少有得見。
直到第二天,孫氏才知道柳執舟昨日親手殺死的,竟是皇后的親妹妹!
眼見事情鬧大了,孫氏便勸柳撫山,
“老爺,皇后母家手中也攥著兵權,即便如今勢不如從前,也不是咱們好得罪的。
執舟任性妄為闖下大禍,此事非同小可!必得瞞得密不透風才是。
妾身以為,無論南家那姐妹倆知不知情,只怕如今都留不得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然而向來殺伐果斷的柳撫山,在這件事上卻突然有了好生之德。
他道:“事發時她二人都不在場,趕盡殺絕反而惹人懷疑。”
從那時起,孫氏就察覺出柳撫山對南家這姐妹倆,似乎很是不同。
就拿柳嫣然入宮一事來說,孫氏曾多次提及,不許柳嫣然帶著南菀入宮伺候。
“那賤婢連自己的生母都能活埋,可見她為了討好奉承主子得到利好,究竟能做到哪般。
這樣的人野心太大,讓她跟進宮去伺候嫣兒,總歸是用著不安心的。”
可柳撫山與她的想法卻再度背道而馳,
“南菀伺候嫣兒多年,事事處處都很妥帖。她既求財,只要給足了她好處,相信她也不會翻出什么亂子。”
后來無論孫氏再怎么勸,這事兒就跟板上釘了釘似的,毫無轉圜的余地。
孫氏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家老爺在前朝叱咤多年,手段不可謂不硬狠。
怎么偏偏在處理南家這丫頭片子身上,卻頻繁心軟,留有余地?
今日也是。
孫氏得知南菀在宮中不但頗為受寵,還得了個‘瑾’字作封號,她便隱隱覺得不對勁。
這才扒了南瑾的墳,抽絲剝繭查下去,確定了當日她一時疏忽,竟讓南瑾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
南瑾是個什么性子她不是不知道。
這般盤算著,或許柳嫣然的死也是著了南瑾的算計!
孫氏如何能忍?直說她必要當著帝后的面戳穿南瑾的身份,讓她沒了活路。
柳撫山還是勸,“即便讓你告到御前又能如何?她到底是咱們鎮國公府送進宮的人,如此折騰著,反倒會惹了皇上對咱們鎮國公府不滿。”
孫氏不依,爭執道:“可那是嫣兒的一條命!老爺明知道嫣兒的死有蹊蹺,難道還要由著賤婢得了風光?”
柳撫山不容分辯道:“此事老夫自有決斷,你莫要婦人之思,礙著前程大事!”
縱是柳撫山一味勸阻,孫氏說什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今日她亦是背著柳撫山來見了南瑾。
而今好了,不等她威脅南瑾,先是叫南瑾拿捏了她的命門。
南瑾能說出這些話,必然是已經猜到了什么。
若讓沈晏辭知曉皇后的親妹妹是被柳執舟所殺害,那這偌大的鎮國公府往后哪兒還會得半日安生?
可也不對......
孫氏靜下心來,細細思忖著。
如果南瑾真的知道了什么,她該一早就告訴皇帝才對。
她為什么沒有說?
除非......
她只是在入宮后知曉了阿容的死,又聯想到那年中秋,南仲懷曾去過溫霖澗打獵,或許會撞見什么,才遭了滅口。
南瑾不過心中有所揣測,而方才的那份胸有成竹,全然都是在詐她!
屋檐積雪被房中暖氣烤得融化,滴滴答答落下來,于一片寂靜中格外凄緊。
孫氏臉色一變,猛地抬眸看向南瑾,
“你以為你胡言亂語幾句,就能唬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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