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片沉寂。
皇后目光追在嘉嬪身上。
見她麻木地流淚,臉色也灰敗到了極點,幾近絕望。
皇后問她,“你不打算替自己分辯?”
嘉嬪回過神,一雙淚眼直勾勾地盯著梨兒,
“她自幼伺候在臣妾身邊,陪伴臣妾一同長大,臣妾自問待她不薄。臣妾原以為在這宮中,唯有她能得臣妾放心信任。
而今連她都要這樣污蔑臣妾,且字字珠璣,叫人挑不出錯漏來?!?/p>
她抹去淚痕,苦笑著搖頭,
“旁人有心算計,這證據確鑿的事,臣妾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有一句話想問問她?!?/p>
嘉嬪緩步走到梨兒身前,
沒有打罵,也沒有歇斯底里,只是語氣尤為平靜地說:
“謀害皇嗣是株連九族的死罪。我很想知道,你為了誣陷我,不惜賠上自己、賭上你全家性命。你這么做究竟是為著什么?”
“奴婢沒有要陷害您......是您自己做事實在太絕?!?/p>
梨兒目光閃爍,分明是不敢直視嘉嬪,可嘴卻硬,
“肅齊死了,奴婢要是再不反抗,定要步他的后塵!到時您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更不會給奴婢的家人留活路!”
提及家人,梨兒情緒格外激動,
“奴婢死了無所謂,可奴婢不能牽連他們!”
嘉嬪知道,梨兒能在眾人面前指證她,就必然沒有改口的可能。
她不愿再執著于沒有結果的事,叫人白白看了她的笑話。
她一貫恣肆,又愛招惹口舌是非,后宮里被她得罪過的嬪妃數不勝數。
這會兒只怕人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
嘉嬪自知無力翻身,如同一朵經不得風霜的嬌花,折了腰跪在皇后面前,再不言語。
皇后并不急著給她定罪,先是看了眼南瑾和順妃,
“這事兒關乎你們,本宮想聽聽你們怎么說?!?/p>
南瑾思量片刻,很快有了法子。
她起身沖皇后福了福,“還請娘娘容嬪妾問梨兒幾個問題?!?/p>
皇后揚眉默許,南瑾便走到梨兒面前,問:
“你很確定皇后娘娘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性命,是不是?”
梨兒回答得不假思索,“是。”
南瑾頷首,又問:“方才聽你所言,你也很清楚你幫嘉嬪做下這些事,是在助紂為虐,對嗎?”
梨兒點頭。
南瑾微微一笑,“你既知道皇后娘娘能護你周全,又清楚嘉嬪讓你做的事本身就是錯的,那么當日嘉嬪用你家人性命要挾你時,你就應該當機立斷去找皇后娘娘說明此事。
一來可讓嘉嬪懸崖勒馬,二來不單你家人無恙,你也不會性命不保。”
南瑾步步逼近梨兒,語帶鋒芒,
“我是奇怪著,怎么你當日肯縱著你主子亂來,今兒卻突然茅塞頓開,悔不當初了?”
“這......我......”
梨兒顯然沒有料到南瑾會有此一問。
她全程利落的口條,此刻忽而變得結巴起來,愣愣半晌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不等她反應,順妃的問語也追到了耳邊,
“你說你忠心嘉嬪吧,卻還不如方才那個半道伺候嘉嬪的太監。人家好歹是被打得不行了才肯招供。你呢?呵......”
順妃不掩譏笑,諷刺道:“你倒好,旁人還不曾碰你一下,你就先急著吐了個干干凈凈。倒像是生怕不能坐實了嘉嬪的罪名似的。”
梨兒慌色滿面,顫顫巍巍道:
“奴婢當日是一時糊涂,才會幫嘉嬪......”
“那你現在不糊涂了?”
順妃喝止她的狡辯,又對皇后說:
“皇后娘娘,臣妾不相信嘉嬪會為了嫉妒而謀害盈月。
盈月與嘉嬪十分親昵,孩子不懂大人的彎彎繞繞,只知道誰對她好,誰喜歡她,她便喜歡誰。
況且嘉嬪幾乎日日都能見到盈月,她要想害盈月有的是機會,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南瑾也道:“嬪妾也以為這事不合常理。這婢子言辭閃爍,舉止怪異。她雖是貼身伺候嘉嬪娘娘的,但也不可盡信?!?/p>
這兩道替嘉嬪分辯的聲音頗具分量。
南瑾和順妃都是當事人,她們覺得此事有疑,足抵得過嘉嬪自己分辯千萬句。
嘉嬪怔怔看著南瑾,一臉的不可置信。
她沒有想到會有人肯幫她說話,尤其是南瑾。
遙想當日淑妃入宮,嘉嬪為了給她個下馬威,可是手段狠辣地折磨過南瑾的。
還有上回太后壽宴,要不是南瑾自身造化,只怕早就得罪于御前了。
她曾對南瑾做過那么多歹毒的事,南瑾為何還愿意幫她?
盈熱的淚漫上來,模糊了嘉嬪的視線。
她算計暗害之人,為保她清白仗義執言;
而她交心信任之人,反倒是巴不得她死無葬身之地......
何其諷刺。
錐心刺骨之際,耳邊響起了皇后的聲音,
“正如你們所言,此事本宮也覺得蹊蹺得很。”
皇后目光冷冷地落在梨兒身上,
“你似乎十分在乎你的家人?”
說完不等梨兒回話,又吩咐下去,
“順喜,你即刻去內務府查了她的檔冊。帶人去將她滿門押入宮中?!?/p>
“不、不要!”
梨兒聞言徹底慌了。
她一路膝行向前,卻被順喜攔住不得近身皇后,只得無助地大喊道:
“大公主到底沒有傷著!況且方才皇后娘娘也答應奴婢了,只要奴婢肯說出實情,您便不會牽連奴婢的家人......”
“誰答應你了?”皇后眸色冷淡,反問一句。
......
方才梨兒急于出首嘉嬪,她是求了皇后不要牽連她的家人,可皇后卻沒有應她半句。
只管靜靜看她演戲。而今戲演完了,才到了該清算的時候。
皇后肅聲道:“大公主平安無恙是瑾貴人和寶香的功勞,而你已經動了謀害皇嗣的心思,無論如何本宮都不會輕縱了你!
本宮不知道你受誰指使,也不知道那人許諾了你什么,能讓你舍出這條命去。本宮今日只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
她森冷的眼神像一柄拋光的劍,鋒芒畢露地戳在梨兒身上,
“這后宮之中除了太后,能說了算的唯有本宮一人。旁人的話,再是說得天花亂墜,也做不得數!”
“哎呦~”貞妃瞥向皇后,似笑非笑道:“皇后不是一向寬仁嗎?怎么這時候......”
“住嘴!”皇后怒目向她,眼底勾火,“本宮說話,何來你插嘴的份兒?”
貞妃被喝得一驚,臉色霎時白了。
皇后再不理會她,只繼續對梨兒厲聲說:
“你是要本宮當著你的面,誅盡你滿門性命。還是要老老實實把你所知所曉都交代清楚?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