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妃哭得情真意切,直把南瑾當成了救命恩人。
但她奪眶而出的眼淚又有幾分冷熱?
南瑾無從得知。
只能依著她的情緒,勸道:
“娘娘言重。我救大公主是應當的事兒。當時事發突然,我只怕自己護不好大公主。”
順妃抽出腰間絹子,微微擦拭著眼角,
“生死面前,哪有什么應當不應當?
當日上京地動,我能豁出命去救了皇上,是因著我真心喜歡皇上。
可你頭回見盈月,你們并無交集,你若不是因著要救她,又怎會憋在水甕里,險些窒息過去?”
她無限傷感,眼角如彎月牙一般垂下,嘆了聲:
“還好你沒事,否則我定要為此事愧疚一輩子。”
又握緊南瑾的手,珍而重之道:
“無論如何,你這救命的恩情我會記得。你如今得寵,正是招人嫉恨的時候。若在旁人那兒遭了什么苦,往后只管與我說。
我雖沒什么出身,如今也不得皇上看重,但最起碼位列四妃。要想幫襯著不叫你平白蒙受了委屈,還是能做到的。”
聞言,南瑾臉上閃過一絲輕易就能被察覺的欣喜,
“嬪妾在宮中孤苦無依,要能得了娘娘庇護,實是嬪妾的福分。”
順妃的熱情來得太快,
灼灼之辭真真假假的,南瑾也不懂得分辨。
不過順妃既愿意與她說這些,那她也只當是受寵若驚,聽個響動就是了。
順妃握著她的手,又與她說了許多感恩的車轱轆話。
末了,才緩和了神色,拉著南瑾于她身邊兒落座,說:
“從前王氏對你就多有刁難,我聽說她被貶為庶人,打發去了十佛殿,也算是她自作孽的報應了。”
南瑾泠然道:“她那是要報復我,這才連累了大公主。”
順妃不動聲色,語氣緩緩,“那把火究竟是沖著你去的,還是沖著盈月去的,本宮心里有數。”
南瑾微微一怔,故作疑惑。
順妃繼續道:“王氏要是想針對你,一早在你們宮中就叫你受盡了磋磨,何必跑去暢音閣鬧出那樣大的事?
我大抵知曉了前因后果,也相信她是臨時起意。可為何火折子會恰好放在連廊的燭臺前,那些戲子換下的戲服,又為何不放進去偏房,反而要堆在門口?”
她湊近南瑾些,壓低了聲格外隱秘道:
“盈月與我說過,那日你本是有時間開門逃生。可去拉門時,卻發現門被人從外頭給鎖上了。
王氏那日根本就不知道你會入內閣聽戲,更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算到你會跑去偏房。既然如此,她聽戲怎么可能帶著門鎖?”
與聰明人是要說敞亮話的。
且南瑾今日也不是無端端要去找順妃,
她去見順妃,本來就是要讓順妃替她一起隱瞞,偏房的門被人上了鎖的事實。
而今順妃開門見山,南瑾也沒必要再裝下去,
“娘娘所言甚是。”
順妃輕輕一哼,眸底透出恨色來,
“偏房的房門被人從外頭鎖上這件事,你并未告訴皇上與皇后。本宮知道你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本宮也不會說。
你想要保住王氏的一條命,說明你也懷疑,當日縱火另有其人。王氏只不過是誤打誤撞,全了那人的心思,當了替死鬼。
本宮揣測著,即便王氏沒有動手,當日那把火,也照樣會燒起來。”
她越說情緒越是激動,難免切齒,
“自打大皇子中毒一事后,本宮除了日常去給皇后請安,別的時候到哪兒都會把盈月帶在身邊。
暢音閣吵鬧,盈月入了秋正是貪睡。若在暢音閣聽戲聽困了,能讓她休息的地方就只有偏房。
是有人一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等著盈月進了偏房休息,而后便鎖上門,一把火燒過去,要了我兒的命!
若非你冷靜機敏,只怕你與盈月都會和寶香一樣葬身火海。到時暢音閣被燒成廢墟,所有證據一并沒了,這件事也就只能成了意外。”
南瑾看著順妃,微微點頭,
“其實這件事能是誰做下的,娘娘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了,不是嗎?”
“哼。”順妃冷嗤一聲,面色沉郁如山雨欲來,“她一向視我為眼中釘,巴不得除掉我。
是,我從前是她房中的婢子不假。這么些年來,她也一直以為是我背主忘恩,搶了本該屬于她的恩寵。
只是她如何怨恨我,用怎樣陰損的法子折磨我,我都能忍。但她不該......”
順妃雙手緊緊攥拳,捏的指腹沒了血色,狠狠砸在桌案上,
“她萬不該害我的孩子!她也是做母親的,做出這樣歹毒的事,她就不怕遭報應嗎!?”
南瑾捧起順妃的手,輕輕揉搓著,勸道:
“娘娘別急。如今王氏還活著,縱火之人是斷斷容不得有她這個隱患的。咱們只等著她自投羅網便是。”
順妃咬著牙,聲音發狠道:
“若真抓住了她的痛腳,我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讓她付出代價!”
這日,順妃在南瑾宮中足足坐了一個時辰。
只等盈月嚷嚷著困了,她才不舍告退。
出了宮門,上了轎,盈月在順妃懷中睡得踏實。
寶玲從旁低語道:“娘娘,有些話奴婢知道您不愛聽,可奴婢還是得勸您一句。
瑾貴人是救了大公主的性命不假,可她一個小小貴人,您感激她,只管賞賜些玩意兒給她就是了。何必紆尊降貴,向她行那樣的大禮?”
順妃輕輕拍打著盈月的后背,緩聲道:
“她救了盈月只是一方面。另一事,本宮也是看她并非池中物,早晚會有出頭一日。早早抬舉她,她來日萬一得了風光,也不至于疏遠本宮。”
寶玲不解,“娘娘對皇上有救命之恩,又為皇上誕下了第一個子嗣,才得了如今榮光。那瑾貴人憑什么?”
“憑什么?”順妃冷笑道:“你不是說那日盈月被救出來時,皇上是先理會的瑾貴人,才想起來關心盈月的安危嗎?”
她抬眸看向寶玲,話里有話道:
“你我從前都是在潛邸伺候的,你見了瑾貴人這么多面,難道就不覺得她的模樣看起來面熟嗎?”
寶玲凝眉想了想,忽而瞠目道:
“聽您這么一說,好像還當真有幾分......”
順妃作勢揚眉打斷了她的話,勉強笑道:
“有些時候,這求而不得的東西,才更會叫男人惦記一輩子。”
她回頭,深深望了一眼被日頭曬成燦金之色的瑤華宮,
旋而意味深長地低吟了一句:
“她的福氣,只怕還在后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