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摻假的大米
王蘇墨當然不是去給鯽魚買吃食的!
這些鯽魚本來就是要吃掉的,只是賀林那家伙眼巴巴得看了那一簍子鯽魚好久,她逗他好玩。
商船有三兩日路程,伙食不用太指望了,方便就行。
但不能可惜了老取辛辛苦苦給她釣的這一簍子鮮活鯽魚!
肯定是要美味地做上一頓,才算不辜負老取的心意,其他時候粗糙對付兩口就好。
她剛才尋了碼頭上的管事問了聲,不遠就有可以買菜的地方,這里雖然是碼頭,很多商船都會臨時增減人員,所以經常會有菜量不夠,但太遠了又買辦法的時候。所以碼頭附近會有菜農自發來擺攤,碼頭的管事也不會管,主要是給附近的商船行方便。
離商船出發還有些時候,等著也是等著,正好可以去看看。
鯽魚鮮嫩,但多刺。
鯽魚做法很多,可以家常,紅燒,燉湯的味道也鮮美,但具體能做什么還的看看碼頭附近這個時候能買到什么菜來搭配。
平時帶著八珍樓,她很少來這樣的地方。
黃昏傍晚時,卻還是人聲鼎沸。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商行有商行的準則,什么樣的世道下都有對應的生存法則。
“讓開讓開!”監工沒耐性得嚷嚷聲。
王蘇墨本來正東張西望著,聽到側面來的這一聲,下意識避讓開。
很快,扛著糧包的腳夫從她方才站的地方經過。
雖然已經是七月末,天氣漸漸轉涼,但是碼頭上的腳夫扛著沉重的包袱,各個身上大汗淋漓,不少人被重物壓彎了腰。
這段路坑坑洼洼,走不了車,只能用人力硬扛。
王蘇墨再人群中看見了能一次扛著兩袋糧包,步履扎實的壯年男子;也有在隊伍中搖搖晃晃,背脊在沉重負擔的壓迫下成了一張彎弓才能勉強往前的老人;甚至,還有十一二歲,個頭都沒長開,每一步都在咬牙的少年。
“今日船多延誤也多,碼頭在催!再快些!”
腳夫不耐煩地催促著。
但人都已經壓彎成這樣,不知道要怎么才快。
眼見著隊伍中有個扛著重物的老翁實在堅持不住,腳下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重重摔倒在地,一旁,一個正啃著餅子的年輕俠客模樣的人輕巧搭了把手。
那年輕俠客雖作江湖人士打扮,但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壯實的樣子。
那一搭手也不知道使的是哪個門派的功夫或巧勁兒,就這么若無其事般的伸手,確實是將人給扶住了。
但老翁是扶住了,沒讓摔著,可也沒扶那么穩。老翁身上那么重的糧包“轟”的一聲砸了下去,剛巧不巧破了一個洞,白花花的糧食就這么稀里嘩啦落了出來。
引得周圍一頓驚呼,也紛紛駐足圍觀。
老翁剛劫后余生,一臉慶幸,可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見糧食散了一地,頓時目露驚恐環顧四周。
果然,一旁反應過來的監工已經上前破口大罵。
剛開始是罵蠢貨,今日的工錢就別想要的,連帶著還有如果商船的時間延誤了,你等著賠吧你!
后來又見老翁被嚇住了,便越罵越難聽,連喪門星之類的都罵了出來,還不解氣,順手就來了一鞭子。
這鞭子是沖著老翁去的,大夏天的,干腳夫活計的人原本就熱得每日都要脫上一層皮,各個都是**著上身出來做活,這一鞭子下去,一個老翁怎么扛得住!
王蘇墨都跟著心頭一緊。
但那鞭子還是被剛才那個有些瘦弱的年輕俠客伸手給擋了。
可擋是擋了,好像力道沒怎么夠,手里的餅沒拿穩,被這一鞭子給帶走。隔壁的大黃哥聞著味兒就沖了過來,見縫插針,直接狗嘴叼走。
年輕俠客:(⊙o⊙)…
年輕俠客:“哎,哎!”
那兩聲“哎哎”里,第一聲還明顯是幽怨,第二聲就已經是憤怒了!
但大黃哥早就興奮搖著尾巴直接跑得沒影了!
王蘇墨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_╰)╭
但她應該沒看錯,有那么一瞬間,那個年輕俠客應該是動了去攆那只狗的念頭的!
監工原本還想繼續破口大罵的,但忽然看到那個年輕俠客轉頭看向他。
監工:???
年輕俠客上前,一面拍手,一面輕聲道:“賠我餅。”
“你說什么,沒聽清。”監工嘴角戲謔。
當時那年輕俠客扶住老頭的那一個巧勁兒,監工還是有些慌的。
但后來那一鞭子過去,明顯對方接不住,連餅都掉了,監工也不那么在意。半吊子的三腳貓功夫,還學著人家行走江湖。
這些常年混跡在碼頭的監工也不是好惹的,也會窮兇極惡,見人下菜碟。
年輕俠客也笑,“我說,讓你賠我餅。”
監工冷哼:“你他媽有病吧!自己多管閑事,還真當自己能耐了是吧!”
這是要打起來的節奏!
其實王蘇墨也沒看明白,這年輕俠客到底是在扮豬吃老虎,還是發揮不穩定,若是老取在一定能看得明白。
但一看熱鬧,王蘇墨就走不動路了,正事兒忘在腦后。
看熱鬧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王蘇墨能擠在最里面那層……
年輕俠客原本是想說什么的,但是忽然皺了皺眉頭,目光沒有再繼續看向對面的監工,而是腳下。
擠在后面的人大抵是看不見這個細節的,但王蘇墨本來就在前排,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原本是想上前的,但沒留意腳下,正好踩在了剛才因為糧包破裂,而滑出來白花花大米上。
他是因為踩在這些大米上才停下來的,然后目光當即被腳下的東西吸引,甚至沒有去管對面努力匆匆的監工。
王蘇墨也留意到了他腳下。
剛巧不巧,正好在她的視線位置上,剛才場面太過混亂,其實根本沒有人細看,也包括她。
但眼下,王蘇墨明顯看到那個年輕俠客皺著眉頭,停下來,看了看自己腳下不小心踩到的大米,好像發現了什么不大對的東西。
也稍微遲疑了一瞬,然后,目光向那個破裂的糧袋看去。
王蘇墨也順著那個年輕俠客遲疑的方向看過去,本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沒有再聚焦的糧袋,內里裝的東西還在一點點往外滲出來。
而那堆本來應該都是白花花大米的糧包里,逐漸露出黑色的雜質,說不好是像石頭還是像什么一樣的東西,但絕對不是大米。
而且,越到后面,流出來的黑色雜質越多。
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只有上面那一層才是白花花的大米,剛好糧袋摔下來的時候,劃破上面這一層,所以剛開始落出來的都是大米,所以沒人再留意。
但越到下面,流出來的大米和雜質的混合體中,雜質的成分越來越多,甚至到最后,全部都是!!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吸引了年輕俠客的目光,也讓監工忽然意識到,出了問題!
這批應該是大米的糧袋,混入了不下一半的,甚至大半的雜質。
這些雜質里甚至還有碎石,不可能是大米的價格。
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年生不算好,夏日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旱,讓許多地方受了災,不少地方很可能到最后顆粒無收。
干旱嚴重的地方,飲水都成問題,西邊的流民忽然激增。
糧食,毋庸置疑,是這種敏感時候,最敏感的一筆,放在何處都珍貴,但剛才,被一場鬧劇扯下了遮羞布。
“走開走開走開!別看了!看什么看!”人群外,有碼頭和衙門的人推開人群走來。
瞧著模樣,是聞訊而來。
第一眼看去的,是地上已經摔開的糧包,然后眼神犀利看向那個監工。
監工之前還趾高氣昂的神色,頓時好像泄了氣一般,惶恐得看向碼頭和衙門這邊的來人。
“都散了!要不通通抓回官府去!”衙門的人吼了一聲,周圍的人果然漸漸散開。
王蘇墨看向那個年輕俠客,年輕俠客也只遲疑了半分,然后趁著混亂隨手抓了一把混著大米的雜質,裝作無事般起身。
監工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說什么了。
碼頭上負責監工的管事上前,看似是看向老翁,問了句,“摔著了沒?”
實則目光是落在散落在地上那袋東西上的。
年輕俠客和王蘇墨也都看向這處。
“沒,沒……”老翁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碼頭管事和衙門的人其實根本不在意他說什么,也見他嚇破了膽的模樣,知道他沒看到什么,遂而放心。
原本就傍晚黃昏,視線沒那么好,周圍看清楚的沒幾個。
剛才的監工在碼頭管事耳邊小聲說了兩句,碼頭管事告訴了衙門的人,然后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剛才那個年輕俠客。
年輕俠客也依次看向這十余二十人。
王蘇墨對這種目光很熟悉,行走江湖的人,準備干架,或者準備溜的時候都是先這么打量一圈對手,再確定走還是留的。
果然,下一瞬,年輕俠客調頭就往碼頭那邊跑。
身后的人除了留下來收拾那袋糧食和善后的,都往年輕俠客的方向追去。
這里其實離碼頭已經很近了,那人身手不見得很好,但輕功很好,屋頂,墻面,柵欄,甚至是別人的馬車,他踩一腳就能借著力道起開。
最后在眾目睽睽下,一頭扎進江水里。
這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扎進水里,就是不僅水里,現在所有在碼頭中的商船上都有可能。
原本商船就在依次延誤了,這個時候如果再讓所有碼頭的商船都停下來找人,不僅動靜會鬧大,找到人的希望還很小。
碼頭管事和衙門的人都氣哄哄啐了一口。
此事要追究也只能之后再追究,眼下,只能先不了了之……
王蘇墨這熱鬧是從頭看到了尾,等回過神來,地上那些混雜著雜質的大米已經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王姑娘。”
是賀平的聲音。
王蘇墨轉身,“賀大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應該是來找她的。剛才光顧著看熱鬧去了,應該是快開船了,所以賀平帶了人來尋她。
賀平笑道,“臨行前,取老前輩前交待過,說如果路上同姑娘走散了,就到人群里去找人最多的地方。因為王姑娘愛看熱鬧,哪里人多到哪里找王姑娘就是了。”
王蘇墨:“……”
雖然但是,老取說的好像也沒錯。
“王姑娘的東西買到了嗎?”賀平笑著問了聲。
王蘇墨搖頭,“哦,不用了。”
回頭看看商船上的廚房里有什么菜用著就行,不耽誤時間了。
“那走吧,商船已經在上客了。”賀平說完,王蘇墨應好。
但臨走前,賀平又余光瞥過一旁。先前往這里看過來的人拉低頭上的蓑笠,避開賀平的目光。
等稍微走遠些,賀平輕聲問起,“王姑娘,方才這里有發生什么事嗎?”
王蘇墨意外他會這么問,但也如實道,“有個年邁的腳夫沒有扛穩糧袋,糧袋摔地上破了,碼頭的監工要教訓人,被一個江湖人士制止,起了些摩擦。”
“就這些?”賀平問。
王蘇墨看他。
賀平也如實道,“剛才有人在盯王姑娘。”
王蘇墨聽他這么一說,正準備回頭看的,賀平又道,“不用看了,人走了。”
王蘇墨也反應過來,賀平的裝扮,還有佩劍上青云山莊的標記,應該讓旁人打消了旁的念頭。
所以,賀平不是無緣無故問她的。
王蘇墨這才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我想著這事兒沒必要把青云山莊牽扯進去。剛才那袋破碎的糧袋里,只有一半不到是大米,其余都是以次充好的雜質。”
王蘇墨說到這里,賀平微楞,但片刻已經反應過來。
王蘇墨繼續道,“此事肯定謹慎,不然他們不會窮追不舍。剛才那人跳江了,他們沒追上,估計目光又轉而放在剛才周圍的人身上。但估摸看到有青云山莊的人在,不想此事鬧大。”
畢竟,放眼整個武林,青云山莊都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沒人會因為“可能會”這樣的理由,去觸青云山莊的霉頭。
說到此處,王蘇墨又點了句,“衙門的人也在。”
這種事慣來有官府的身影在,碼頭和行商的人沒那么大膽子。
聽說朝廷近來在往受災的地方運送賑災糧,還有各地捐贈的糧食也都在往受災的地方去,無論是官道還是商道,總有人惦記著這塊兒。
方才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賀平明白了,“王姑娘,此事暫時不要同旁人提起,待回了山莊,我會向莊主稟明此事,再做商議。”
王蘇墨知道賀平行事有分寸,遂而點頭應好。
……
等到碼頭,其余人已經先行登船,剩賀林一人在船下等。
賀林遲遲沒看到他二人的身影,商船的人也來催了好幾次,連他都知道碼頭這里正大面積的商船延誤,他們沒辦法等。
賀林正焦急著,忽然見到賀平和王蘇墨的身影。
賀林這才松了口氣,直接迎了上去,“頭兒,他們都先上去了。”
“好。”
等賀平幾人登船,連接商船和碼頭的跳板很快被收起。
碼頭上的人,朝商船上揮旗。旗幟有不同顏色,代表不同指令。
接手到指令的商船開始依次做離開前的準備。
這是王蘇墨第一次站在這么大的商船甲板上,迎著傍晚甲板上的江風,靜靜地看著商船一點點駛離燈火通明的碼頭,駛向江心寬廣之處,還是有些大氣磅礴在其中的。
“起風了,下船艙吧。”賀平等船開了時候,碼頭要漸漸看不清的時候才提起。
“好。”王蘇墨不是第一次坐船,也不暈船,但這么大的商船,她之前還真沒坐過,看什么都很新鮮。
賀平帶她下船艙的時候,包括剛才在甲板上的時候,其實根本沒看到太多旅客,現在路過的很多船艙里乍一眼看去都堆滿了貨物。
王蘇墨反應過來,“這是一條貨船?”
賀平點頭,“對,貨船上往來的商旅相對沒那么多,人員也沒那么復雜。這一趟貨船近乎滿載,我打聽過,運送的貨物都正常,又剛好剩了幾個房間。”
原來如此,王蘇墨點頭。
賀平繼續道,“安全起見,王姑娘,你的房間在中間。我們會分白天和晚上輪流值守,王姑娘安心休息即可。東西已經放在房間里了,有需求叫我們一聲。”
“好,有勞了。”王蘇墨道謝。
回到房間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桌上那一簍鯽魚,然后是柜子里,她的那些家伙事兒一件都沒少。
王蘇墨放心了。
第一次坐這種大商船,心里還是隱隱有些激動在。
船艙的位置很好,透氣,也寬敞。
打開活動的窗,迎面而來的潮濕氣息與八珍樓全然不同,但此時的江面已經快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見到沿途的船只上亮著的漁火。
等到明日太陽升起,應該就是另一幅景色。
王蘇墨又靠在窗戶邊看了一會兒,然后闔上,扣上鎖。
馬車上呆了一整日,眼下登船的興奮和新鮮勁兒過去,疲憊感襲來,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讓老取的鯽魚再多活一晚上,明早起來去廚房看看,若是實在沒有旁的,活魚湯吧,補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