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國公府。
與盧國公府那份不拘一格的粗獷不同,這里處處透著一股武將世家特有的沉穩(wěn)與肅殺。
飛檐翹角,氣勢恢宏。
程處輝跟在秦懷道身后,一腳踏入正堂的門檻。
正堂之內(nèi),光線明亮。
幾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照燈,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最上首的位置,坐著一個身穿常服卻依舊龍威凜凜的中年男人。
正是大唐帝國的掌舵人,李世民。
李世民的左手邊,坐著一個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卻異常明亮的老者。
他身穿一件樸素的衣袍,仙風道骨,氣質(zhì)出塵,正是被譽為“藥王”的孫思邈。
孫思邈的目光,是純粹的好奇,上下打量著程處輝。
而在李世民的右手邊,則坐著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官員。
趙國公,長孫無忌。
程處輝的老爹程咬金,此刻正襟危坐,一雙牛眼瞪得溜圓,臉上的表情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秦瓊則坐在側(cè)位,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頭十足,看到程處輝進來,眼中滿是感激。
好家伙。
程處輝心里嘀咕了一句。
這陣仗,三堂會審啊。
除了武則天,大唐初期的大佬基本上都到齊了。
秦懷道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父親,陛下,孫神醫(yī),趙國公,程伯伯。”
“處輝兄,我?guī)砹恕!?/p>
程處輝收起心中那點玩世不恭,學著秦懷道的樣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躬身行禮。
“程處輝,參見陛下,參見各位大人。”
李世民的目光沉靜如水。
他沒有立刻讓程處輝起身,而是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
程咬金緊張得手心都開始冒汗,幾次想開口,都被李世民那沉穩(wěn)的氣場給壓了回去。
過了半晌,李世民才緩緩開口。
“程處輝。”
“臣在。”
程處輝保持著躬身的姿勢,態(tài)度恭敬。
“抬起頭來。”
程處輝依言抬頭,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一片坦然。
李世民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色。
“朕問你,翼國公的病,當真是你治好的?”
問題直截了當,沒有任何鋪墊。
程處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份恭敬中瞬間多了一絲少年人的爽朗。
“回陛下,是小子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這話一出,程咬金的臉瞬間就黑了。
你個臭小子,會不會說話!
秦瓊卻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這才是程處輝的風格。
李世民眉毛一挑,顯然沒料到會是這么個回答。
“運氣好?”
“你那藥方,孫神醫(yī)也看過了,用藥之精準,配伍之奇妙,可不像是運氣好就能寫出來的。”
“說吧,你的醫(yī)術(shù),師從何人?”
來了。
程處輝心中了然,這才是今天這場“鴻門宴”的正題。
他早就打好了腹稿,臉上露出一副追憶往昔的惆悵表情。
“回陛下,其實……小子曾有過一段奇遇。”
“哦?”
李世民的興趣被提了起來,身子微微前傾。
就連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長孫無忌,也悄然睜開了眼。
程處輝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自己的“故事會”。
“數(shù)年前,小子貪玩,曾獨自跑到終南山深處,結(jié)果迷了路。”
“就在小子饑寒交迫,以為要喂狼的時候,遇到了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神仙。”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孫思邈,心說孫神醫(yī)您別介意,借您的形象用一下。
“那位老神仙,自稱山野村夫,行蹤不定,脾氣古怪。”
“他看小子順眼,便將我?guī)Щ厮[居的茅屋,傳了些岐黃之術(shù)的皮毛。”
“他說,醫(yī)者仁心,但不可沽名釣譽,學成之后,便將小子趕下了山,從此再未見過。”
一番話說得是半真半假,神乎其神。
在場眾人,除了知根知底的程咬金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外,其余人都露出了驚奇之色。
這個時代的人,對于隱世高人、山中奇遇之類的事情。
本就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
程處輝這番說辭,恰好迎合了他們的想象。
長孫無忌的嘴角,卻勾起嗤笑。
編,接著編。
什么山中老神仙,不過是走了狗屎運,從哪本失傳的古籍上抄了個偏方罷了。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孫思邈,忽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溫和。
“程小友。”
程處輝看向他。
“孫神醫(yī)有何指教?”
孫思邈站起身,對著程處輝微微一揖,把他嚇了一跳。
“指教不敢當。”
“老朽癡長小友幾十歲,在醫(yī)道一途,自認也算見過些人物。”
“不知可否請教,令師尊姓大名?”
“說不定,老朽還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孫思邈的眼神里,滿是學者的熱忱與期待。
這一下,壓力給到了程處輝這邊。
長孫無忌的眼中,更是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
看你怎么圓。
程處輝眨了眨眼,臉上露出“努力回憶”的表情。
他沉吟片刻,才用一種十分確定的語氣說道。
“家?guī)熜郧榈矗恢孛眨∽又宦犓既惶崞疬^。”
“他老人家,好像是姓李,單名一個時珍。”
李……時珍?
孫思邈眉頭緊鎖,在腦海中飛速地搜索著這個名字。
他行醫(yī)數(shù)十年,遍訪天下名醫(yī),卻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
“李時珍……”
孫思邈喃喃自語,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恕老朽孤陋寡聞,確實……未曾聽聞。”
話音未落,旁邊就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冷笑。
“呵。”
長孫無忌端起茶杯,輕輕撇了撇浮沫,陰陽怪氣地說道。
“一個連孫神醫(yī)都未曾聽聞過的‘高人’,想來是真正的‘隱世’了。”
這言下之意,就是說程處輝在胡編亂造。
程咬金的臉漲得通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要不是李世民在場,他早就一斧子……啊不,一拳頭上去了。
程處輝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面帶微笑。
孫思邈卻沒理會長孫無忌的譏諷,他的注意力全在醫(yī)術(shù)上。
“既然令師云游四海,不知小友可否為老朽引薦一番?”
“若是不便,可否與老朽交流一番醫(yī)道心得?”
“你那方子里的青霉……呃,那些用藥之法,老朽聞所未聞,實在是心中好奇啊!”
孫思邈的姿態(tài)放得極低,完全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這讓在場眾人都暗自心驚。
能讓孫神醫(yī)如此對待,這程處輝,怕是真的有大本事。
程處輝連忙擺手。
“孫神醫(yī)言重了。”
“引薦之事,恕小子無能為力,家?guī)熒颀堃娛撞灰娢玻∽右舱也坏剿!?/p>
“不過,若孫神醫(yī)不嫌棄,小子愿將所學,與您探討一二。”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拒絕了引薦,避免了謊言被戳穿的風險。
又賣了孫思邈一個面子,答應交流。
孫思邈聞言,大喜過望。
“如此,甚好!甚好!”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坐在主位上的李世民,忽然再次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