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
程處輝聽到這四個字,先是微微一愣。
這題目,指向性也太明顯了吧。
就差沒直接點他程處輝的名字,問他一個武夫的兒子懂不懂治國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果然對上了長孫沖那雙寫滿了“你死定了”的眼睛。
好家伙,這哥們兒是真的一點都不帶演的啊。
不過……
程處輝的嘴角,反而向上勾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為官之道?
這題出的,妙啊。
對于這些土生土長的大唐精英來說,這或許是個宏大敘事,是個權(quán)衡之術(shù),是個家族榮光。
可對于一個經(jīng)歷過九年義務(wù)教育。
看過無數(shù)新聞聯(lián)播。
把“為人民服務(wù)”刻在骨子里的穿越者來說……
這簡直就是開卷考試啊。
甚至可以說是降維打擊。
你們還在第一層想著怎么當官,哥們兒我直接站在大氣層告訴你們,官,是該怎么“為”的。
程處輝心中瞬間有了萬千腹稿。
從理論基礎(chǔ)到實踐方法,從宏觀構(gòu)架到具體案例,一套完整的體系在腦海中迅速成型。
他拿起面前那支狼毫筆,輕輕在硯臺里蘸了蘸墨。
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從容。
長孫沖原本正沉浸在智商碾壓的快感中,準備欣賞程處輝窘態(tài)。
可他等了半天,卻只看到對方氣定神閑地提起了筆。
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思索都沒有。
長孫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裝腔作勢!
對,一定是這樣。
一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粗胚,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有了思路?
肯定是打算胡亂寫上幾句,免得交白卷丟人。
長孫沖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的卷面上。
他也要開始動筆了。
他要用一篇流傳千古的錦繡文章,把程處輝那點可憐的偽裝,撕得粉碎。
廣場上的氣氛,隨著眾人紛紛動筆,變得安靜而凝重。
大部分世家公子都跟長孫沖一樣,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這個題目看似簡單,實則包羅萬象,極難下筆。
寫得淺了,顯得沒有見地。
寫得深了,又怕觸及某些敏感的禁區(qū)。
唯有幾人例外。
程處輝奮筆疾書,筆走龍蛇。
而坐在他不遠處的侯金葉,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面前的紙張潔白如新,毛筆也未曾蘸墨。
他的心神,根本就不在考試上。
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地鎖定程處輝的背影。
那小子……為什么寫得那么快?
……
高臺之上,觀會席的氣氛,可就沒那么安靜了。
“嘿,你們瞧瞧,瞧瞧處輝那小子!”
尉遲敬德的大嗓門第一個響了起來,他指著場下的程處輝,滿臉都是興奮。
“那筆桿子耍的,都快趕上老夫的鞭子了!看著就利索!”
他拍著大腿,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俺就說,老程家的種,肯定差不了!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長孫無忌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沒抬一下。
“尉遲將軍此言差矣。”
“寫得快,可不代表寫得好。”
“或許只是胸中無墨,急著交卷罷了。畢竟,對著一張白紙發(fā)呆,也確實挺熬人的。”
“你!”
尉遲敬德眼睛一瞪,就要發(fā)作。
“長孫司空說得有理。”
一旁的侯君集陰惻惻地開了口。
“舞文弄墨,終究是文人的事。”
“我等武將,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強行附庸風雅,不過是徒增笑料。”
這話表面上是在說程處輝,實際上卻是在敲打所有武將勛貴。
高士廉也跟著撫須微笑,點頭附和。
“侯將軍所言極是。為官之道,關(guān)乎國本,非同兒戲。不是什么人都能信口雌黃的。”
這幾個人一唱一和,瞬間就將矛頭對準了程咬金。
程咬金坐在那里,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怎么?我兒連寫幾個字的資格都沒有了?”
柴紹冷哼一聲,直接站了出來。
“長孫司空,侯將軍,你們可別忘了,這天下,是我等武人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若沒有我等在戰(zhàn)場拋頭顱灑熱血,你們哪有機會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談什么‘為官之道’?”
眼看兩派人馬就要當著皇帝的面吵起來,魏征終于坐不住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咳!”
“諸位同僚,稍安勿躁。”
魏征站起身,對著眾人拱了拱手,一臉嚴肅。
“陛下在此,大比正在進行。”
“我等身為朝廷重臣,理應(yīng)為天下表率,豈可在此喧嘩爭辯,失了體統(tǒng)?”
李靖也緩緩開口。
“魏大人說的是。孩子們正在考試,我等還是靜觀其變?yōu)楹谩!?/p>
“是非曲直,待考卷呈上,自有分曉。”
有了這兩位德高望重的大佬出面調(diào)停。
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等人雖然依舊是面色不善,卻也終究是偃旗息鼓,暫時停止了爭辯。
高臺上的氣氛,再次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
只是那暗流涌動的視線交鋒,卻從未停止。
……
時間,在一筆一劃間悄然流逝。
轉(zhuǎn)眼,便過了半刻鐘。
長孫沖的文章已經(jīng)寫下了一半,洋洋灑灑,引經(jīng)據(jù)典,頗有氣勢。
然而,寫到一半,他卻停筆了。
他遇到了瓶頸。
如何將吏治與君臣之道完美結(jié)合,如何既能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又不會顯得張揚。
這其中的分寸,極難把握。
他眉頭緊鎖,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不只是他,杜荷等一眾自詡才華過人的世家公子,此刻也大多進程緩慢,神色凝重。
反倒是侯金葉,雖然心不在焉,卻也硬著頭皮動了筆。
他寫得斷斷續(xù)續(xù),時不時就要抬頭看一眼程處輝。
他看到程處輝的筆,就沒停過。
那姿態(tài),哪里像是在考試,簡直像是在寫一幅爛熟于心的字帖。
一種強烈的不安,在侯金葉的心中瘋狂滋長。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程處輝這個廢物,他怎么可能……
就在侯金葉心亂如麻之際,他突然看到,那個讓他坐立難安的身影,停下了筆。
然后,在滿場寂靜之中,程處輝站了起來。
他要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突兀的動作吸引了過去。
只見程處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朝著高臺上的主考官席位,朗聲開口。
那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啟稟五位大人,學生,程處輝,答完了。”
“可否,提前交卷?”
轟——!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整個廣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提前交卷?
這才半刻鐘啊!
一篇關(guān)于“為官之道”的策論,半刻鐘就寫完了?
你在開什么玩笑!
眾人臉上的表情,震驚,錯愕,難以置信。
長孫沖猛地抬起頭盯著程處輝,眼神中充滿了荒謬與憤怒。
他這是在羞辱誰?!
然而,還沒等眾人從這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更讓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幕,發(fā)生了。
“啟稟大人,學生房遺愛,也寫完了!”
房遺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緊接著。
“還有我!學生尉遲寶琳,也寫完了!”
“俺也一樣!”
程處輝的幾個鐵哥們兒,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呆滯地看著那幾個站得筆直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一個程處輝就算了。
怎么連房遺愛、尉遲寶琳這幾個著名的紈绔子弟,都比長孫沖他們寫得還快?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全場呆滯,不敢相信紈绔子弟比長孫沖等人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