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西索和莉莉婭趕到接待美食獵人的高檔餐廳時，美食獵人已經走了。

這是莉莉婭意料之中的事情。

即便是美食獵人，也不可能在餐廳里一吃吃上四五個小時的。

空中花園餐廳今天只接待美食獵人這一個客人，客人走了，他們自然下班了，所以等待西索和莉莉婭的只是已經閉店關燈的打烊店鋪。

甚至連向上去往餐廳內部的扶梯都關閉了，所以實際上，西索和莉莉婭是隔著一道長長的扶梯眺望半空中的餐廳大門的。

無光的扶梯口，面對著已經閉店餐廳，光線只從背后商場打來，莉莉婭側過臉，看不見臉朝著暗處，前半身幾乎隱沒在黑暗里的西索的臉，但他一定很郁悶。

那種郁氣幾乎實質化，變作一種很古怪的氣息與感覺帶著讓人心怦怦作響的壓迫感像水草一樣蔓延過來，莉莉婭理應識時務地保持沉默，可看著西索垂頭的側影，她突然胸口喉嚨發癢，沒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對不起——”

在笑出聲的那一刻，莉莉婭已經暗叫不妙，然而莫名其妙涌上來的笑卻不識時務，不能瞬間收斂，于是她只好捂著臉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和胳膊肘之間。

雖然睜著眼，但因為臉埋在手臂里所以眼前一片漆黑，人看不見的時候，其他的感官就會增強。

能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大概在面前一兩步的時候停下了，而后感受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人身上傳來的熱量。

很奇怪，這時候能感覺到熱量，可平時西索接近的時候，莉莉婭從來感受不到。

來不及多想了，因為沉默已經太久了，和西索這樣相處，長久的沉默會給莉莉婭帶來不祥的預感，但每一次莉莉婭都會在預感成真之前開口。

“對不起，我突然覺得你很有趣?！?/p>

她甚至來不及把臉抬起來，就這樣低著頭說了。

“為什么★？”

“嗯……”

莉莉婭抹了一把臉，蹲在地上，仰起臉看他，可西索太高了，她脖子都快仰斷了都看不到他的臉，于是她只好撐著膝蓋站起來，繼續仰著臉說：

“因為你居然會因為這點小事郁悶?？赡隳敲磪柡?。所以我覺得很古怪。”

“嗯哼~為什么★？”

“不知道，我不懂，也許是一種感覺，一種反差？”

直覺告訴莉莉婭如果要繼續說下去，那說的話就太多了。

她不愿意和西索剖析自己的想法，不愿意說太多東西，因為他也許不會認真聽。

不過又有幾個人會認真聽別人說話呢？

這又到莉莉婭不愿意細想的范疇了。

于是她退后一步，從暗退到光里，轉過身去開還亮著的燈的，除了空中花園外其余店鋪都在營業的商場，提議：“我們去吃別家吧，商場里還有好幾家好吃的?！?/p>

她仍能感覺到西索的視線就釘在自己的臉上，在黑暗中，他的金色眼睛會變成深棕色，沒有笑意，也沒有殺意，沉沉的，她沒有敢和那樣的一雙眼睛對視，西索的回復也很快來了：

“可以★?！?/p>

和空中花園相比，商場里的其他餐廳都只能稱作平價。

本來西索就說要請她吃空中花園，但空中花園不開，他請她吃這些平價餐廳也沒關系。

因為莉莉婭想，她這樣的甜品店服務員，坐在那樣高檔的餐廳里或許會覺得很格格不入。

而且空中花園里有和瑪麗熟識的服務員，說不定對方也認識她。

有這樣一層關系在，再細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或許變成了一種殘忍。

但實際上，這些自貶的借口只是為了填補今天沒吃到大餐而產生的失落而已。

莉莉婭切開牛排，偷偷抬眼打量坐在對面的紅發男人。

也許是因為今天接二連三遇到令人郁悶的事情，西索比平時沉默很多，又或者不和她打牌時她在他眼里就是一個無趣的普通人，不值得他浪費情緒，總之，他正以外表不同的行為，沉默而又安靜地用餐。

莉莉婭垂下眼瞼，抬起眼瞼，又垂下眼瞼，如此反復多次，終于沒忍住輕咳了一聲。

她對獵人有些好奇，此時這也許算是打破沉默的好話題，于是她開口問：“西索，你是獵人嗎？”

“不是哦~”紅發男人搖了搖頭，“不過我打算考一個，考完就可以隨意殺人了★~！”

莉莉婭當作沒聽見他的后半句，只問：“怎么參與獵人考試呢？”

“還不知道。”西索說，“需要一些情報。怎么，莉莉婭也想參加★？”

莉莉婭撇了一下嘴，沒搖頭也沒點頭，只說：“我去的話會死的吧。”

她問的話很直白，西索的回答也很直白：“那是肯定的~我不會救你的哦★~”

在這樣溫馨的評價餐廳談論生死有些煞風景，不過不影響莉莉婭的食欲，她又切下一小塊牛排，搖搖頭：“那還是不要了?！?/p>

說完，她把牛排放入口中。

“可惜★~”

莉莉婭抬眼看了一眼西索，沒在他臉上看到真實的可惜。

他還是微笑著的，但只是習慣性的，機械性的微笑，本質上對她，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

真是難以揣測，某方面又很好猜測的人。

……

莉莉婭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把猜測，揣測全都拋出腦海，她深吸了一口氣，認真說：“總之，謝謝你請我吃飯?！?/p>

“沒關系★~”

請客的這點錢對西索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吃飯速度很快，在對話的間隙已經吃完了，他將刀叉放在餐盤邊，單手撐著下巴，“莉莉婭，待會兒再陪我打一局撲克吧。但這次，如果我贏了，莉莉婭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哦★~”

這還是他第一次為牌局要求賭注。

莉莉婭歪歪頭：“什么要求？”

“還沒想好★~”

西索用撐著下巴的手輕點他自己的臉頰，彎了彎眼睛，此時，他是真心實意為了即將發生的事情露出笑容的：“你愿意么★？”

“如果我拒絕？”

莉莉婭沒有貿然接受，試探地發問。

他笑容不變，語氣卻真情實意地遺憾起來：“可惜，那這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哦，莉莉婭★?！?/p>

直覺告訴莉莉婭這句話也許還有什么隱藏含義。

比如死亡之類。

于是她甚至沒有猶豫，就又問：“那，如果我同意？”

“說不定也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如果你贏了的話?！蔽魉髡f，“因為有點太無聊了……這個晚上我會用上我所有的本事，如果這樣你都能贏下我，說不定我就會離開這里哦。放心，我不會惱羞成怒的★?！?/p>

聽上去有點欲蓋彌彰。

但莉莉婭知道，覺得，相信他不是因為輸了就惱羞成怒殺人的人。

不過，他輸了真的會心甘情愿地離開嗎？

莉莉婭也不是很相信。

不過既然他都這么說了，她也無法拒絕了。

“……好。只要你提出的要求在我能力范圍內，我就答應你?！?/p>

她如他所愿地點了頭，可他卻好像還嫌不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然后突然揚起一個大到有點詭異的笑，輕聲——他的聲音幾乎伴著餐廳里播的小提琴CD傳到她耳邊：

“你很討厭我嗎，莉莉婭★？”

“不，我只是敬畏你。”

莉莉婭實話實說。

而且她不止敬畏他，她敬畏每一個和普通無關的人，每一個這樣古怪的強者。

因為她太弱了，太普通了，很容易就會死了。

他們這樣的強者是燃燒的太陽，如果她接近，就會融化。

但他們接近，她也無法逃跑，因為太陽的光芒會隨太陽的心意普照，荒原上的凡人逃無可逃。

也許是她的敬畏展現得太隱蔽，被她敬畏的人并沒有察覺到，反而被她的形容詞逗笑了：“哦？是嗎，看不出來啊★?！?/p>

她的答案也許很滑稽，因此他的笑容變了調，又一次帶上了幾分嘲笑。

莉莉婭發現了，當她展現她普通人的一面，西索就會輕視她，那種嘲諷嘲笑不屑就會出現，但又出現不了幾秒，因為他甚至懶得為普通人產生情緒。

會對她產生，是因為她普通又不普通。

莉莉婭垂下眼瞼，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胃已經被填滿了，垂下眼看餐盤里的食物也失去了味道。

于是她放下刀叉，問：“那么，去哪里打？”

“嗯~我在天空競技場有房間哦~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