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儒和江彥何等聰明。
江暖把字模往他們面前一放,稍加解說,這兩人立刻就明白了江暖的意思,一時驚為天人。
尤其是耿大儒。這位跟書本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學(xué)術(shù)大佬,激動的渾身都在發(fā)抖。
說實話,他這把年紀(jì),江暖還挺怕他中風(fēng)的。
耿大儒親自動手拓印了幾張紙,之后撫摸著糊滿墨汁的字模。
由衷的贊嘆道:“暖丫頭,真不知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竟然能想出這么好的法子來。
老夫很少佩服什么人,你算是其中一個。
你若是信得過老夫,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老夫一定給你辦好了!”
江暖巴不得。
以耿大儒的人品,江暖根本不怕他會吞了自己的功勞。
相反,以他的地位和影響力,這件事情若是順利的推廣開來,她得到的好處只會更大。
事不宜遲,耿大儒第二天就帶著江彥去了縣衙找呂喻。
不知他們怎么說的,呂喻隨后就派了幾個人和一艘船護送耿大儒和江彥去了永州府。
這件事情既然交給耿大儒,江暖便也懶得再操心。
牙行傳來消息說,又有兩個莊子掛了牌。
江暖想起自己許給族中的那個莊子還沒著落,于是擠出了一天的時間去看了看。
還真讓她相中了其中一個一百六十多畝的小莊子,還都是良田。就在江家村對面的桿河邊,一篙子就到。
將來不論是日常管理,還是谷物運輸都很方便。
江暖當(dāng)場就拿下了,花了將近一千二百兩銀子,第二天就把紅契交到了族長手里。
并告訴他老人家,那莊子還帶著一季糧食呢,記得安排人去管理。
如此爽快大方,把老頭兒樂得胡子一翹一翹的,非拉著江暖在他家吃了晚飯再走。
江暖想到,耿大儒和江彥都不在家,她回去了也是一個人,索性恭敬不如從命。
為了這頓飯,老頭兒還讓大兒媳宰了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雞。
京城,御書房。
明光帝將一封火漆密信遞給對面的太子。
“恒兒,這是馮乘縣呂喻遞上來密信,說說你的想法。”
太子李容恒接過奏折仔細看過,面色凝重又有些激動:“父皇,兒臣相信呂大人。
他性子剛正,最恨的就是弄虛作假。
況且,事關(guān)國本,非同小可。既是他親眼所見,應(yīng)該不會有假。”
明光帝捋著胡子微微頷首:“朕也希望是真的。
這樣,你給呂喻去封信,讓他盯緊點那小姑娘。
明年務(wù)必把這批高產(chǎn)糧種給朕繁育好了,朕給他記大功!”
“是,父皇。”李容恒再次看了看信,又道:“這個神仙良種的主人是真聰明。
前陣子,那個打稻機和風(fēng)車就是她設(shè)計制作的,聽說已經(jīng)開始在馮乘縣推廣了。
兒臣前兩日去了工部的匠作司,親眼見證過,確實好用。
若是兒臣沒記錯的話,去年那個水磨坊和水車也是她設(shè)計制作出來的。
這些東西件件都是利國利民的好器具,兒臣認為當(dāng)重賞!”
明光帝點了點頭:“是當(dāng)重賞。對了,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叫江暖,呂大人說,這小姑娘今年才十四歲,尚未及笄。”
明光帝聞言有些詫異,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間有些失神,喃喃道:“十四歲么?
如果你妹妹還活著,今年也該這么大了。她的小名,也喚作暖暖。
那時她才幾個月大,白湯圓一樣的躺在你母親懷里,我一逗她,她就咯咯笑。
別提有多好看了,可是李長明那個畜生卻......”
明光帝雙拳緊握,青筋條條爆起,“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金絲楠木制成的御桌上。
心中的悲怒猶如巖漿一般翻涌,險些壓制不住。
李容恒連忙安撫他:“父皇息怒,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小妹的。”
話雖如此,他心里卻是一點底也沒有。
母親的死和小妹的失蹤,是李家三個男人心底永遠的痛。
小妹李韞嫻已經(jīng)失蹤快十四年了,他們也天南海北的找了快十四年,至今杳無音訊。
也不知是死是活,畢竟她失蹤的時候還太小了。
京城的事情,江暖自然無從知曉。
她每日里忙得腳不沾地,壓根就沒心思去想別的。
耿大儒和江彥這一去就是半個多月。
回來的時候雖然神情疲憊,卻是笑容滿面。同江暖道:“大功告成,不負所望。”
師徒倆帶回來好幾個大木箱子,箱子里全都是諸如《三、百、千》《訓(xùn)蒙增廣》之類的啟蒙書籍,每樣二百本。
江暖隨意抽出幾本書翻了翻,見字體一模一樣,印刷清晰,裁切整齊,還帶著淡淡的油墨香氣。
她當(dāng)初不過是在燒制字模的材料和油墨方面提醒了幾句而已,他們竟然能夠做到如此完美。
可見古人的智慧著實不容小覷。
耿大儒說,已將她的功績和活字印刷的實物上奏天子,為其請功。
江暖想的是,她自己這功不功的無所謂,只要對江彥未來的仕途有幫助就成。
離著中秋節(jié)還有五天的時候,學(xué)堂全面竣工。
竣工那天,老族長以整個家族的名義,拿出錢來買了一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殺了。
各家又湊了一些雞鴨之類的活禽,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竣工宴。
現(xiàn)場的爆竹聲震耳欲聾,一片歡騰。
江彥特地請他的老師耿大儒出手,為學(xué)堂取一個相宜的名字。
耿大儒沉思片刻,揮毫潑墨,寫下“啟明學(xué)堂”四個大字兒。
字跡剛勁有力,又兼具飄逸瀟灑,很符合他老人家的風(fēng)格。
江暖請了雕刻大家,把這幅字刻成了牌匾,掛在了學(xué)堂的大門上,這新學(xué)堂就顯得更加氣派了。
中秋節(jié)后的第二天,兩艘小船先后靠上了江家村的碼頭。
從小船上下了兩位帶著行李,滿身書卷氣的中年人。
這是江彥托縣學(xué)山長請的兩位先生到了。
老族長和江彥親自帶人去碼頭上接的人,就安排在學(xué)堂的教師宿舍里。
宿舍三室兩廳,完全按照江暖家的套房格局,并配有完整的衛(wèi)浴設(shè)施。
兩位先生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里。
至于先生的伙食,則由學(xué)童們的家里輪流送餐。
中午,江彥做主,在家里為兩位新來的先生擺了接風(fēng)宴。
請了老族長和村中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作陪。
耿大儒也出席了。
他同人介紹只說自己是江彥的老師,并未曾言及自己的身份。
即便如此,兩位新來的先生仍然對他行了恭敬的弟子禮。
畢竟能給天才神童當(dāng)老師的,這學(xué)問地位肯定遠在他們之上。
學(xué)堂定在八月十八日開學(xué)。
開學(xué)前一天,孩子們拿著笤帚抹布呼啦啦的跑進學(xué)堂。
將地面,桌椅、窗臺和兩位先生的宿舍等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開學(xué)那天,整個江家村比過年還要熱鬧。
孩子們早早的就背著新書包等在了學(xué)堂門口。
大門一開孩子們就一窩蜂的沖了進去,大大小小竟有一百二十八人之多。
這個數(shù)目遠遠超出了此前的預(yù)期。
其中男孩女孩都有,不過男孩還是占了大多數(shù),江君寶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這孩子以為自己上不了學(xué)了,因為他還有任務(wù),要給江暖放牛。
結(jié)果,就在學(xué)堂竣工那天,江暖把他喊了過去,送給他一個漂亮的斜挎書包。
拍著他的肩膀,溫和的告訴他:“學(xué)堂馬上就要開學(xué)了。
那牛你就別再去放了,我安排了別人接手。
你現(xiàn)在首要的任務(wù)就是去上學(xué),好好的讀書識字。
若是能考上功名,往后你奶奶和你妹妹就有了依仗。
飯食方面你不用擔(dān)心,你以前在哪里吃,現(xiàn)在還在哪里吃。
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困難,都可以在第一時間過來找我,記住了沒有?”
江君寶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含淚:“記住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位極人臣,仍然清楚的記得今天這一幕,每每想起總會熱淚盈眶。
當(dāng)然,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剛開學(xué),涉及到報名、發(fā)放書本筆墨、以及排班次座次等,事情繁多。
兩位先生忙不過來,江暖和江彥姐弟作為江家村唯二能讀會寫的土著,也主動過來幫忙。
都是同一個家族的孩子,倒也沒必要刻意分男女班級,只是分成了兩個大的班級,每個班六十四個人。
只等這一個學(xué)期讀完,根據(jù)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情況和接受能力,再重新細分班級。
如此忙了整整兩三天,總算把所有事情都理順當(dāng)了,學(xué)堂開始正式授課。
當(dāng)朗朗的書聲傳出學(xué)堂,江暖心里別提多開心了——終于把熊孩子們都給關(guān)進來了。
大人們則紛紛趕來,趴在了窗戶上。
看著自家孩子搖頭晃腦的跟著先生念書識字,他們先是咧著大嘴欣慰的笑。
可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連忙轉(zhuǎn)過身去腳步匆匆的跑遠了。
生怕別人看到他們眼里的淚光。
就在一年前,他們做夢都沒敢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村里就有了水磨坊,有了平坦的大路,寬闊的新碼頭。
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他們?nèi)ツ亩挤奖恪?/p>
每家還另外有了一份年入十兩銀子的,管茶樹的活。
現(xiàn)在村里還有了學(xué)堂,有了先生。
他們的孩子可以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免費跟著先生讀書識字……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江暖帶來的。
于是乎,村民們將無處安放的爆表情緒,又化成了感謝堆到了江暖家門口。
以至于江暖看著廚房里堆成山的各種瓜果蔬菜,甚至是家禽河魚,一時間哭笑不得。
好事似乎總是一樁接著一樁。
學(xué)堂開學(xué)后沒幾天,馮乘縣令呂喻便又手捧著一封圣旨,帶著儀仗隊伍吹吹打打的進了江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