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趙總?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拆遷那件事,查清楚了。”趙綾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那個黃毛,還有動手的那幾個人,都不是城西的村民。我找人查了他們的底細,都是些有案底的混混。”
李-宏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那幕后主使呢?”
“還沒查到。”趙綾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冷意,“不過,沒了他們搗亂,村民那邊的工作很順利,今天下午,已經(jīng)全部簽了拆遷合同。項目,可以正常動工了。”
“那太好了!恭喜趙總!”李宏是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嗯。”趙綾輕輕應(yīng)了一聲,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下來。
過了幾秒鐘,她才再次開口,聲音里,似乎多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易察覺的猶豫。
“我剛從公司回來,還沒吃飯。有時間嗎?過來陪我喝一杯。”
電話那頭的邀請,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李宏的心里激起層層漣漪。
他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趙綾那張絕美的臉,還有她俯下身時,吹拂在耳邊溫熱的氣息。
一股莫名的燥熱,從心底升起。
可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滿灰塵的廉價T恤,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沓還帶著血腥味的鈔票。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了,趙總。”李宏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我這邊還有點事,您早點休息。”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李宏以為她會生氣掛斷電話時,趙綾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只是那聲音里,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好,那你也早點休息。”
掛斷電話,李宏騎著電動車,消失在夜色中。
那個晚上,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沒有噩夢,沒有驚醒。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李宏就醒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揣著那筆用尊嚴和鮮血換來的錢,直奔市人民醫(yī)院。
繳費窗口的護士還記得他,看到他這么早過來,臉上露出一絲詫異。
“給孫飛燕充錢。”
李宏將六萬五千塊現(xiàn)金,整整齊齊地放在窗口的托盤里。
“全充了。”
護士被那厚厚的一沓鈔票驚了一下,隨即熟練地開始點鈔,驗鈔。
很快,一張新的繳費單從機器里吐了出來。
【賬戶余額:肆萬壹仟叁佰元整】。
看著那個數(shù)字,李宏的心里,終于有了一絲久違的踏實感。
他拿著繳費單,輕手輕腳地來到807病房。
孫輝勇正趴在床邊打盹,聽到開門聲,猛地驚醒。
“宏哥?”
病床上的孫飛燕也醒了,看到李宏,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宏哥,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李宏將繳費單遞到孫輝勇面前,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力量。
“醫(yī)院的欠費,我已經(jīng)補上了。還多交了兩萬進去,夠飛燕撐一陣子了,你們安心養(yǎng)病。”
“什么?”
孫輝勇和孫飛燕同時驚呼出聲!
孫輝勇一把搶過繳費單,當看到上面那串刺眼的數(shù)字時,他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
“宏哥,你…你哪來這么多錢?”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不安,“你是不是…是不是去干了什么違法的事?”
“你胡說什么呢!”孫飛燕急得咳了起來,“宏哥不是那樣的人!”
李宏拍了拍孫輝勇的肩膀,含糊地解釋道:“放心吧,錢的來路很正。是我一個朋友看我困難,先借給我的。”
他不想讓他們知道,這筆錢背后,是何等的血腥和屈辱。
孫輝勇看著李宏那雙坦然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眼淚好比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宏哥,我…”
他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病床上的孫飛燕,也別過頭去,用被子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李宏將孫輝勇拉到病房外,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他一根。
“輝子,還有一件事。”李宏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欠高利貸那筆錢,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guī)湍阋黄疬€了。這幾天你哪都別去,就在醫(yī)院好好陪著飛燕,也別再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轟!”
孫輝勇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宏…宏哥,你說什么?”
“我說,你的債,我?guī)湍氵€。”李宏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從今以后,你給我好好活著,為你姐,也為你自己。”
孫輝勇再也忍不住,他猛地扔掉手里的煙,伸出雙臂,將李宏狠狠地抱住!
“宏哥!我孫輝勇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的恩情!”
他哭得像個孩子,積壓了多年的委屈,痛苦,絕望,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離開醫(yī)院,李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掏出手機,鬼使神差地,又撥通了周莉莉的電話。
依舊是那個冰冷的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李宏自嘲地笑了笑,將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徹底刪除了。
有些人,有些事,是時候該放下了。
他騎著電動車,一路風馳電掣,來到了云頂山別墅區(qū)。
那個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來的地方。
剛到門口,就被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攔住了。
“喲,這不是李宏嗎?怎么,被開除了,還不死心,想回來偷東西啊?”
攔住他的,正是之前那個和他不對付的保安隊長,張強。
他雙手抱胸,一臉鄙夷地上下打量著李宏和他的破電動車,眼神好比在看一堆垃圾。
李宏甚至懶得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說道:“我來上班。”
“上班?”張強好比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你腦子被驢踢了吧?你已經(jīng)被開除了!趕緊滾,別在這里礙眼!”
就在這時,之前那個同情李宏的保安王胖子,從崗?fù)だ镒吡顺鰜怼?/p>
他看到李宏,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快步走過來,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勸道:“兄弟,你怎么又回來了?這張隊長現(xiàn)在正得意呢,你別跟他硬碰硬。”
他塞給李宏一根煙,壓低了聲音。
“我表哥在城東那邊一個小區(qū)當保安,正好缺個人,你要是沒地方去,我?guī)湍銌枂枺俊?/p>
李宏看著王胖子那張憨厚的臉,心里閃過一絲暖意。
他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笑了笑。
“謝了,兄弟。不過不用了。”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還在一旁叫囂的張強,徑直朝著別墅區(qū)里面走去。
“我真是來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