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如同冰冷的錘擊,一下下砸在陳曜緊繃的神經上。門板另一側,林菲的思維清晰得像擦亮的玻璃,充滿了審慎的懷疑和職業性的壓迫感。
……絕對在里面……呼吸聲……很重……不對勁……為什么不開門?……和下午的事有關?……
陳曜背靠著門板,冷汗瞬間浸透了剛剛干爽一點的T恤。他的大腦因過度消耗和劇痛而運轉遲緩,但求生欲逼著他飛速思考。躲不過去了。強行不開門只會加重她的疑心,她完全有理由申請搜查令,或者干脆破門而入。
必須面對。但必須掌控節奏。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大腦的嗡鳴,故意讓聲音聽起來更加沙啞、疲憊,甚至帶著一絲被驚擾的不滿。
“誰啊?”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伴隨著一陣虛弱的咳嗽。
門外的思維波動微微一滯,似乎沒料到他會直接回應,但立刻變得更加銳利。……果然在……這聲音……
“市局刑警支隊,林菲。”她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度,“陳曜,開門。需要你配合了解一些情況。”
陳曜的手顫抖著,摸索著插銷,故意弄出一些遲緩而笨拙的聲響,仿佛剛從沉睡或昏迷中被驚醒。他緩緩拉開門閂,將門打開一道縫隙,足夠他看到外面,也讓她能看到他的一部分狀態。
林菲站在門外走廊昏暗的光線下,穿著一件深色的防水夾克,發梢還帶著未干的雨氣。她的目光銳利如鷹,瞬間穿透門縫,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陳曜沒有完全讓開,只是半倚著門框,將自己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布滿虛汗的臉暴露在她的視線下。他刻意讓身體微微搖晃,眼神渙散而帶著病態的迷茫。
“林……警官?”他啞聲開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虛弱,“怎么……有什么事嗎?我不太舒服……”
林菲的眉頭瞬間蹙緊。她顯然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副景象。眼前的陳曜與她記憶中那個雖然頹廢但依舊銳利的側寫師判若兩人。他看起來像是大病未愈,或者……嗑藥過量。
……這副鬼樣子……生病了?還是…… 她的思維里充滿了評估和警惕。“你看起來狀態很差。怎么回事?”她沒有直接說明來意,反而先拋出一個問題,試圖觀察他的反應。
“重感冒……發燒……”陳曜咳嗽著,聲音斷斷續續,“睡了一天了……剛被你吵醒……”他努力將思維的焦點集中在身體的極度不適上,試圖掩蓋內心深處關于倉庫、電話、雨巷的驚濤駭浪。他無法完全屏蔽她的窺探,只能盡力用更強烈的生理感受去覆蓋。
……癥狀像……但臉色也太白了……眼底有血絲……像是極度疲勞或…… 林菲的思維快速分析著,她的目光掃過屋內,看到地板上扔著的濕衣服和胡亂套著的干衣,以及陳曜光著的、沾著灰塵的腳。
“一下午都在睡覺?”她追問,語氣平淡,卻帶著壓力。
“嗯……昏昏沉沉的……”陳曜垂下眼皮,避免與她對視,生怕她能從自己眼里讀出更多東西。他感覺到她的思維像探針一樣試圖深入,那感覺如同冰冷的刀尖抵在太陽穴上,讓他頭痛欲裂,幾乎難以維持偽裝。
【警告:外部意識探查……精神防御薄弱……】 系統冰冷的提示再次閃爍,加劇了他的危機感。
必須轉移話題,掌握主動。
“林警官……到底……有什么事?”他抬起頭,努力讓眼神聚焦,露出一絲被病痛困擾的不耐煩,“如果沒事……我想回去躺著……很難受……”
林菲沉默了幾秒,她的思維在快速權衡。……狀態確實極差……但時間點太巧合……那個電話……
她終于開口,語氣放緩了一些,但依舊帶著審視:“今天下午,西區老城發生了一起事件,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報警,救了一個藥物過量瀕危的人。報警人使用了……某種方式,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通話地點追蹤到最后信號消失在這附近。同時,有目擊者稱看到一個形跡可疑、臉色蒼白的男性從附近匆忙離開。”
她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陳曜的臉,捕捉著他最細微的表情和反應。
“陳曜,你今天下午去過西區老城嗎?或者,接到過什么奇怪的電話嗎?”
來了。核心的問題。
陳曜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但他臉上卻露出了更加濃重的困惑和一絲被冤枉的惱怒(這并不完全是偽裝)。
“西區?我病得都快散架了,去那兒干嘛?”他喘著氣反駁,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嘶啞,“什么匿名電話?我手機沒電關機一天了……”他側身,示意了一下桌上那個拆了電池的手機,“林警官,你懷疑我?我像是有力氣跑去西區多管閑事的人嗎?”
他的表演近乎完美,將病人的虛弱、被無故懷疑的委屈以及一絲前同事間才有的、略帶諷刺的反問融合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刻意強化了腦海中因劇烈頭痛和眩暈帶來的生理性痛苦,如同構建起一層渾濁的屏障,干擾著林菲的直覺判斷。
林菲的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猶豫。……反應不像作假……手機確實沒電……樣子也的確糟糕……難道真的只是巧合?……目擊者看錯了?……
但她并沒有完全打消疑慮。……太巧了……而且,他以前就有那種過分的‘直覺’……
“只是例行詢問。”她的語氣稍微緩和,但目光依舊銳利,“既然你不舒服,那就不多打擾了。好好休息。”
她似乎準備離開,但陳曜感知到她的思維并未放松:……需要查一下他附近的監控……確認他的行蹤……還有那個號碼的進一步溯源……
她并沒有相信他。只是暫時沒有證據。
然而,就在林菲轉身欲走的剎那,陳曜腦海中那永無止境的背景噪音里,一絲極其微弱、卻與他剛才全力對抗林菲時捕捉到的某種冰冷質感極其相似的思維碎片,如同毒蛇吐信般,一閃而過!
它來自遠方,極其模糊,轉瞬即逝,混雜在城市的噪音洪流中,幾乎難以辨別。
但那瞬間的冰冷、那非人的審視感……絕不會錯!
是“收藏家”!他(或者它)剛才似乎在……觀察?或者說,感知到了什么?是林菲的強烈思維活動?還是他自己剛才情緒劇烈波動時泄露了什么?
一股寒意瞬間從陳曜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比林菲帶來的壓迫感恐怖十倍!
林菲注意到了他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瞳孔的收縮:“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陳曜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驚駭,聲音更加虛弱,“突然……一陣頭暈……站不住了……”他順勢向后踉蹌一步,重重靠在門框上,大口喘息,這次幾乎不需要偽裝。
林菲看著他確實搖搖欲墜的樣子,最終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看來是真不行了……
“照顧好自己。”她最后說了一句,轉身下樓,腳步聲逐漸遠去。
陳曜死死盯著她消失的樓梯口,直到確認她真的離開,才猛地關上門,重新閂死插銷。
然后,他沿著門板滑坐在地,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是因為林菲。
是因為那一閃而逝的、來自遠方的冰冷窺視。
“收藏家”……他剛才就在“附近”?他在看什么?
一種可怕的猜想浮現在陳曜腦海:那個瘋子,是不是一直都能隱約感知到某些強烈的、或者與他相關的思維波動?就像自己能捕捉到他一樣?只是他平時隱藏得更好,更難以捕捉?
而剛才,自己和林菲高強度、充滿情緒對抗的思維活動,是不是像黑暗中的燈塔一樣,暫時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不僅被警方注意到了,還可能……已經暴露在了真正的獵人視野之下!
危機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種更恐怖的方式升級了。
他癱在冰冷的地板上,望著天花板上昏暗的陰影,感覺自己正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收緊。
而腦海中,那無序的低語依舊永恒不休,仿佛在嘲笑著他徒勞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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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