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燕的號召像點燃了一把火。?
蘇晚晴微微一笑,也從自己包里拿出一個鋁飯盒,打開蓋子,里面是碼放整齊的幾枚煮雞蛋,蛋殼上還帶著淺淺的青色脈絡,一看就是家養的土雞蛋。
她聲音柔和:“我帶了幾個茶葉蛋,煮的時候放了點家里配的香料,大家嘗嘗?”
她率先遞給身邊的張秀云一枚,又給林曉燕、陳衛國和周建華各遞了一枚。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李平安身上,也遞過去一枚。
李平安接過帶著溫熱的雞蛋,點點頭:“謝謝蘇同志。”
張秀云的手指在衣襟下擺頓了頓。
她解開灰外套內側的暗扣,取出個扁平的鋁制飯盒。
盒蓋邊緣有道顯眼的凹痕。
掀開蓋子,一整盒槐花餅整齊排列,餅皮顯得很粗糙。
盒底襯著張帶油漬的試卷紙,透過半透明的餅皮,能看到背面用紅筆批改的分數。
"...學校后山...槐樹花開的晚.....這是我自己做.....的槐花餅。"她的聲音干澀。
窗邊一直沉默著臉的周建華,似乎也被這自發形成的聚餐氛圍所裹挾。
他板著臉,慢吞吞地從自己那個陳舊卻又不失整潔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個印著"五七干校留念"字樣的舊搪瓷缸。
缸體已經有些掉瓷,露出黑色的鐵胚,顯然用了有些年頭了。
他擰開蓋子的動作有些粗暴,里面是半缸子蔫黃的蘿卜干,只是簡單的用粗鹽腌過,連辣椒都沒拌。
"這是我...我爸媽準備的。"他生硬地把缸子往桌上一墩,鏡片后的眼睛盯著窗外飛馳的農田,似乎是害怕被嘲笑。
"他們在五七干校勞動...就帶了這些。"這句話說得又快又輕,但"五七干校"四個字卻像塊冰砸進熱鬧的車廂。
林曉燕伸向咸菜的筷子頓了頓,陳衛國咀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這個年代,家里有人去干校,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無非就是家里遭逢變故,有人被下放了。
李平安忽然夾起一根蘿卜干放進嘴里,嚼了兩下點頭道:"鹽味正好,配肉解膩。"
這句話像把鑰匙,瞬間解開了凝固的氣氛。
"對對,咸菜可最適合下飯了!"林曉燕立刻會意,夾了一筷子放進陳衛國的肉餅里,"衛國你嘗嘗,這味道還是可以。"她故意把話說得響亮,眼角卻瞟著周建華的反應。
陳衛國也毫不客氣地用肉餅夾了一大塊咸菜:“對對對!缺了這口還真不行!”他吃得津津有味。
周建華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了松,當蘇晚晴也默默夾了一根蘿卜干配著茶葉蛋吃時,他推了推眼鏡,第一次主動把搪瓷缸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告訴所有人,這個驕傲的年輕人,終于暫時卸下了他的盔甲。
李平安也不磨跡,把手伸進他那鼓鼓朗朗的背包里摸索。
暗中溝通空間,拎出了一個沉甸甸,油紙包著的整只全聚德烤鴨?,暗中施了個小法術對其降了降溫。
“嚯——!!!”陳衛國直接從座位上躥了起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烤…烤鴨?!整只的?!平安兄弟,你…你居然還打包了全聚德烤鴨帶路上?!” 他震驚得連肘子肉都忘了嚼。
饒是蘇晚晴見多識廣,清眸中也瞬間充滿了濃濃的詫異和不解。
因為這背包她之前胳膊不小心碰到過,里面東西很多,但好像,應該沒有烤鴨,畢竟包也不是很大!
李平安無視了所有的震驚目光,淡定地解開油紙繩:“一起分著吃吧,來的時候路過,就買了一直放包里,路上帶著這么久了,已經冷了,沒有熱得時候好吃。”
他將烤鴨放在鋪開的油紙上,動作利落地開始撕開,鴨腿、鴨翅、胸脯肉…
“來來來,”李平安招呼著,先把一只肥嫩的鴨腿遞給了還有些虛弱的張秀云,“吃點好的,補充體力。”
張秀云受寵若驚,小聲道:“謝…謝謝李同志。”
接著把一只鴨翅膀遞給林曉燕:“曉燕姐的醬肘子可是開了個好頭,我這鴨子算是錦上添花了。”
這話讓林曉燕回過神來,眉開眼笑地接過去:“哎喲,那我可沾大光了!”
陳衛國早已迫不及待,不用招呼就伸出了手:“講究!太講究了!平安兄弟,以后你就是我親兄弟!”
他抓起一大塊連皮帶肉、滋滋冒油的鴨脯,一口下去,油脂的豐腴和烤鴨特有的香氣讓他滿足得直哼哼。
李平安又撕下一塊肉厚皮酥、色澤棗紅的胸脯肉,自然地放在了蘇晚晴面前打開的干凈油紙上,迎著她那雙寫滿驚詫和探尋的眼眸,聲音平穩:“蘇同志辛苦了,嘗嘗?”
蘇晚晴看著眼前這份在旅途中堪稱奢侈的美味,再看看李平安深邃的眼眸,心頭的疑惑幾乎快要溢出來。
他到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這烤鴨是怎么拿出來的?無數個問號盤旋著,但她也沒有推辭,壓下翻騰的心緒,輕輕點頭:“謝謝…李同志。”
拿起一小塊鴨肉,優雅地嘗了一口。
皮脆肉嫩,脂香四溢,帶著淡淡的果木熏香,味道確實無可挑剔。
最后,李平安的目光才落到臉色鐵青,手里死死捏著自己那個搪瓷缸的周建華身上。
他撕下另一只肥碩的鴨腿,遞過去,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周同志,也嘗嘗?”
李平安不怎么待見周建華,主要是因為看不慣他那副總端著知識分子驕傲、瞧不上人的清高勁。
周建華看著那近在咫尺、香氣撲鼻的鴨腿,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強烈的自尊心和被全方位碾壓的羞憤讓他幾乎想立刻把鴨腿打掉。
但那誘人的香氣和胃部的空虛感是如此誠實,他僵持了足足三秒,車廂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最終,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帶著一股狠勁地一把奪過鴨腿,看也不看李平安,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謝了!”
然后狠狠一口咬下,仿佛要把所有的憋悶和不甘都嚼碎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