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地網鏡。

趙清月的傳訊，言簡意賅，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東西林夜也只是在宗門雜聞里聽過，是護山大陣的中樞之一，平日里根本就是個擺設。要啟動它，消耗的靈石是個天文數字，還需要宗主和幾位核心長老共同首肯。

王長老竟然能說動宗門，動用這種級別的法寶來找人。

看來，那張補全的丹方和改良之法，給他的刺激比想象中還要大。

瘋了。

確實是瘋了。

林夜站在原地，停尸房里那股混雜著藥水和腐朽的氣味鉆入鼻腔，他卻毫無所覺。

躲？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往哪躲？整個青云宗都在鏡子下面，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說，他林夜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這個字。

他看向地上那具剛剛坐起來的尸傀儡，一個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型。

你用天羅地網來找我。

那我就給你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目標。

一個你做夢都想找到的“宗師”。

“兄弟，還沒完呢，重頭戲剛開始。”

林夜對著尸傀儡自言自語，然后走上前去。

他再次伸出右手，指尖一撮，一豆橘紅色的火苗憑空燃起，在陰冷的停尸房里搖曳。

這次，他沒有去熔煉玄鐵。

他的動作變得更加精細，指尖的火苗被他拉成一道細長的火線，小心翼翼地探向尸傀儡的胸膛。

火線并未接觸皮膚，而是隔著寸許的距離，對內部的金屬絲網絡進行著某種細微的灼燒和調整。

【丹火掌控】的能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不是在破壞，而是在“編程”。

他在修改這些金屬絲的靈力傳導特性，讓它們在運轉時，能模擬出一種他想要的能量波動。一種……更純粹，更古樸，充滿了歲月沉淀感的能量波動。

這比之前植入金屬絲要耗費心神得多，每一個節點的溫度，每一分灼燒的時間，都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

“廣域掃描，拼的就是信號特征。”

“王長老，還有器堂的張泰，你們心里那個所謂的‘宗師’，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林夜一邊操作，一邊低聲念叨。

就在這時，他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一股無形的波動，從遠方擴散而來，掃過整間停尸房。架子上的白布，都莫名地顫動了一下，并非因為風。

來了。

天羅地網鏡，已經啟動了。

這股波動沒有什么攻擊性，但那種被窺探的感覺，卻清晰無比。

林夜的動作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

火線在尸傀儡體內游走，重構著靈力回路。

“光有器道的古樸，還不夠。”

“得再加點丹堂的味道。”

他完成最后一個節點的調整，收回丹火，然后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打開來，里面是小半撮灰綠色的粉末。

正是他之前提純“凝神草”時，剩下的那點藥渣。尋常弟子看來，這是廢物，但在他手里，卻能變成點睛之筆。

林夜將粉末置于掌心，另一只手掐了幾個奇怪的法訣，丹火再次升起，將那些粉末包裹。

粉末在火焰中迅速熔解、提純、壓縮，最終凝聚成一顆米粒大小、散發著淡淡藥香的青色丹丸。

他捏著這顆新鮮出爐的丹丸，對準尸傀儡胸口的劍傷位置，輕輕一彈。

丹丸精準地沒入傷口深處，恰好卡在了整個金屬絲網絡的最核心處。

做完這一切，林夜長出了一口氣。

他退后幾步，再次打量自己的杰作。

現在，這具尸傀儡，一旦被靈力催動，散發出的氣息將兼具兩種特質。

一種是玄奧古樸的能量波動，足以讓器堂那幫鐵匠癡狂。

另一種，是精純無比的丹藥清香，足以讓王長老那樣的丹師瘋狂。

一個丹器雙絕的“百藝宗師”形象，活了。

這才是完美的“草人箭靶”。

“接下來，就看你什么時候登臺唱戲了。”

林夜心念再動，嘗試著與傀儡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系。

【機關之心】的詞條信息在腦中流淌，一種奇妙的感應建立了。他能“看”到傀儡的內部結構，能“感覺”到它的每一個關節。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他無法進行太精細的操控，但讓它動起來，走幾步，釋放一下那“宗師”的氣息，足夠了。

嗡。

地上的尸傀儡，接收到了指令，再次有了動作。

它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然后，它僵硬地站了起來。

“咯……咯啦……”

骨骼摩擦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成了。

林夜沒有再做停留。

他將掀開的白布重新蓋好，把那具站立的尸傀儡也用一塊更大的白布整個罩住，讓它在角落里偽裝成一具待處理的尸體。

然后，他像往常一樣，檢查了一下停尸房的門窗，提著自己的油燈，推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帶著夜的涼意。

他關上門，落了鎖，慢悠悠地朝著自己那間位于雜役區的小屋走去。

路上，他又感受到了兩次“天羅地網鏡”的掃描波動。

整個百藝坊都處在一種莫名的壓抑之下，許多房間的燈都亮著，弟子們顯然也察覺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監視，人心惶惶。

林夜混在夜色里，與這些都無關。

他只是一個剛剛值完夜班，準備回去休息的收尸人。

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屋，他關上門，走到窗邊。

他望向青云宗主峰的方向，那里此刻必定是燈火通明。王長老大概正和一群人，緊張地盯著鏡子里顯示的無數光點，試圖從里面分辨出哪個才是他要找的人。

林夜收回了視線。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北面山坳的那間停尸房里，那個被他賦予了全新使命的“棋子”，正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信號。

一個引爆全場的信號。

“別急。”

“好戲，得找個好時候開場。”

子時，萬籟俱寂。

青云宗最骯臟的地下水道里，林夜蜷縮在一個干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