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帶著尸坑方向特有的**氣息。
尸坑的方向,路不好走。
林夜推著板車,輪子在泥路上碾過,發出單調的吱呀聲。
解決了李牧那個麻煩,他心里沒有半點波瀾,就像是隨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蒼蠅。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蠻牛勁】和【疾風掌控】更好地捏合在一起。
一個重,一個快。
一個至剛,一個至柔。
若是能將兩者融合,他手里這根五十斤的鐵輪軸,就不再是鈍器,而是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兵器。
就在他走到小路拐角時,一個人影從前面的大樹后走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身影纖細,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是趙清月。
她就那么安安靜靜地站著,夜風吹動她的裙角。
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就是專程在這里等他。
林夜停下腳步,板車的輪子也不響了。
他握著車把的手,沒有放松,也沒有收緊,只是維持著推車的姿態。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誰都沒有說話。
“有事?”
林夜先開了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趙清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李牧摔了一跤。”
她開口了,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林夜心里跟明鏡一樣,卻只是回了一句。
“哦。”
“他摔得挺重的。”趙清月繼續說,“我看到他爬起來的時候,臉都青了。”
“那他可能得找丹房的師兄看看。”林夜接話,接得天衣無縫。
“一個外門弟子,練氣三層,被你一個雜役摔在地上,跟狗啃泥一樣。”趙清月終于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林夜抬起頭,和她對上。
“這個女人看見了多少?”
“從什么時候開始看的?”
“從李牧踹門,還是從他最后狼狽地爬起來?”
心里盤算著。
“趙小姐,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的力氣,還有你的速度,不像是雜役該有的能力。”趙清月的話很直接。
“我常年搬尸體,力氣比別人大一點。”
“柴房里黑,地也滑,李師兄可能沒站穩。”
這個解釋,他自己都不信。
趙清月當然也不信。
“沒站穩?”
她重復了一遍,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還有你殺那頭狼王的時候,你真的覺得,光憑一句‘舊傷’,就能解釋一切?”
她一句句地問,每句話都把林夜往死角里逼。
林夜沉默了。
他把板車往旁邊挪了挪,靠在路邊的石頭上。
抽出那根鐵輪軸,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插進腳邊的泥地里。
“趙小姐,你見過人快要死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嗎?”
他答非所問。
趙清月沒有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我見過很多。”
林夜說。
“被妖獸開膛破肚的,被同門暗算的,還有嚇破了膽,自己把自己跑死的。”
“那天,那頭狼王撲過來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要死了。人到了那個時候,能跑多快,能有多大力氣,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是求生欲吧。”
他給出了一個無法被證偽的解釋。
半真半假,最是騙人。
趙清月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
“所以,你把李牧嚇了一跳,他就自己摔倒了?”
“我不知道。”林夜搖了搖頭,“我只是個收尸的,李師兄是外門的天才。他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我只知道,他讓我把靈石交出來,還要自斷一只手。”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
“柴房里的事,你看到了。”
“那柴房里的話,你也該聽到了。”
“誰對誰錯,一目了然。”
趙清月沉默了。
她確實都看到了,也聽到了。
她只是想不通,一個雜役,怎么敢,又怎么能,把一個外門天才弟子,戲耍到那種地步。
林夜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
被逼到絕境,爆發潛力。
可她總覺得,不是那么回事。
林夜沒有再給她思考的時間,他反客為主。
“趙小姐,你一個管事的千金,為什么會對我們這些雜役的事情這么上心?”
這個女人,大半夜的堵住他,不是為了來主持正義,也不是為了替李牧出頭。
她有別的目的。
“你不想出人頭地嗎?”
趙清我月話鋒一轉。
“憑你的本事,在外門熬幾年,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為什么要把功勞推給李牧那種人?讓他踩著你的功勞領賞,你就一點都不氣?”
林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氣什么?”
“我一個收尸的,最大的功勞,就是把尸體收好。”
“至于賞賜,趙管事不是給我了嗎?”
他說著,從懷里摸出那兩塊靈石,在手里拋了拋。
“兩塊下品靈石,夠我吃半年飽飯了。我很知足。”
趙清月看著他那副市儈又沒出息的模樣。
心里那個重重的問號,又加深了幾分。
她不相信眼前這個人,會為了兩塊靈石就滿足。
一個能把疾風狼王算計到死的家伙,一個能把外門天才戲耍于股掌之間的人,他的野心,怎么可能只有這么點大。
他在裝。
用一種最拙劣,卻也最有效的方式,在偽裝自己。
“你想要什么?”
趙清月放棄了試探,選擇了開門見山。
“靈石?丹藥?還是宗門貢獻點?”
“又或者,一個離開雜役院,進入外門的機會?”
林夜把靈石收回懷里,重新扶穩了板車。
“趙小姐,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天不早了,尸坑那邊還有活兒,我得過去了。”
他推著車,打算繞過她離開。
“我來找你,是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交易?”林夜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
“對。”趙清月點頭,“我需要一個幫手。”
趙清月沒有讓開,她堵在了林夜的面前。
“我不懂趙小姐的意思。”
林夜的心念急轉。
“你知道百藝坊嗎?”趙清月問道。
“百藝坊?”
“那是什么地方?”
林夜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詞。
“百藝坊集煉丹,煉器,制符,養獸等等,凡是內門弟子瞧不上的雜活,都在那里。”
“那里管理很松散,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你有貢獻點,就能租用那里的丹爐和地火。”
趙清月解釋道。
林夜心里一動。
管理松散?
三教九流?
這聽起來,像是個好地方。
“我需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替我處理一些煉丹時產生的‘廢料’,和一些‘意外’。”
趙清月說出這兩個詞的時候,加重了口音。
林夜的腦子轉得飛快。
廢料,意外。
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了。
“為什么找我?”
“因為你心夠狠。”
趙清月回答得毫不猶豫。
“你對李牧,沒半點留情。他要是再糾纏下去,你真的會廢了他。”
“也因為你夠冷靜。”
“你把狼王的功勞推出去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明你不在乎那些虛名,你只在乎實際的好處。”
“最重要的一點。”
她頓了頓。
“你是個收尸人。”
“處理意外,是你的本行,你的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