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對蕭墨白的調查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展開。玄龍衛的效率極高，不過兩日，一份關于敬安侯世子近期所有明面動向的密報便呈了上來。

密報內容詳實，卻干凈得令人失望。

蕭墨白的行程規律得近乎刻板：每日不是去翰林院與清流文士談詩論畫，便是參加各類風雅詩會，偶爾去馬場跑跑馬，或是去京郊別院小住賞景。

他所交往的，也皆是些聲名頗佳、卻并無實權的年輕勛貴或文人雅士。獻兵書之前，他確實頻繁出入幾家古書店鋪，行為并無異常。

表面上，這就是一個標準的、頗有才名卻無意權勢的閑散勛貴子弟。

“太干凈了。”凌燁將密報遞給云舒，指尖敲擊著桌面，眸色深沉，“就像有人提前替他擦掉了所有不該有的痕跡。”

云舒快速瀏覽完畢，心中那絲不安愈發清晰。越是完美無缺，越是可疑。她沉吟片刻，道：“明面上的查不到，或許可以查查暗處的。

比如，他身邊那些看似‘清流’的朋友，他們的家族背景、人際關系網，是否與西域、北狄，甚至……宮內，有某些不為人知的聯系？還有那些古書店，背后東家是誰？”

凌燁眼中精光一閃：“不錯。狐貍尾巴藏得再深，總要沾點腥味。”他立刻下令，擴大偵查范圍，將蕭墨白社交圈的所有關聯人員及其背景悉數納入調查，尤其是那些看似清貴無害的文人，以及京城所有古玩書籍店鋪的幕后脈絡。

這是一項極其繁瑣且需要時間的工作。

與此同時，地牢之內的“熬鷹”也終于有了突破。

在一個天色未明的凌晨，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老道士，精神防線徹底崩潰。

他嘶啞著交代了一個關鍵信息：聯系他的蒙面人，雖然聲音經過處理，身形也刻意偽裝，但有一次彎腰撿東西時，他隱約看到那人靴筒內側，似乎繡著一個極小的、奇怪的圖案——像是一朵扭曲的黑色曼陀羅花。

黑色曼陀羅花？

凌燁和云舒立刻調動所有資源查詢這個標志。然而，翻遍卷宗，問遍見多識廣的暗樁，甚至暗中咨詢了劉院正等老太醫（曼陀羅可入藥），都無人知曉京城哪家權貴或組織使用這個標志。

線索似乎又斷了。

但這個獨特的標志，像一把鑰匙，悄然鎖定了某個方向。

就在夫妻二人為調查進展緩慢而凝神思索時，蕭墨白卻又主動上門了。

這次，他并非獨自前來，而是引薦了一位老者。

“王爺，王妃，這位是孫邈孫老先生。”

蕭墨白態度恭敬地介紹著身旁一位布衣老者

“孫老先生乃前朝太醫之后，家學淵源，尤擅疑難雜癥，晚年隱居京郊，晚輩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尋訪到。聽聞世子抱恙，特請孫老先生前來，或能有一二見解。”

這位孫老先生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澄澈，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穩氣度。他并未多言，只拱手為禮：“老朽盡力而為。”

云舒心中警鈴大作。蕭墨白此舉，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值他們為宸兒的毒和調查受阻而心煩意亂之時，他便“雪中送炭”來了！

凌燁目光微凝，看了云舒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淡淡道：“有勞世子費心。孫先生，請。”

依舊是在屏風后，孫老先生為宸兒仔細診了脈，又查看了瞳舌，沉吟良久，才緩緩道：“世子確乃胎中帶毒，此毒陰寒詭譎，老朽行醫一生，亦未曾見過。

其性似毒非毒，似蠱非蠱，倒像是以極高明的手法，將數種奇毒強行融合而成，歹毒異常。”

見解遠比之前的胡郎中更為精深！甚至點出了“融合”之說！

“可能解？”凌燁沉聲問。

孫老先生搖頭：“根治……難如登天。此毒已與世子經脈共生。但……或可嘗試以‘金針渡穴’之法，配以老朽祖傳的‘九陽煅脈散’，徐徐圖之，或能緩解發作時的痛苦，延緩毒性侵蝕。”

金針渡穴！九陽煅脈散！

這兩個名字，與云舒從系統和中級醫術中推演出的方案再次高度吻合！只是那“九陽煅脈散”的藥方，系統也只有殘缺記載！

云舒的心跳再次加速。這蕭墨白，到底想做什么？一次次送上他們最需要的東西，獲取他們的信任？他所圖究竟有多大？

“先生需要什么藥材，盡管開口。”凌燁不動聲色。

孫老先生報了幾味藥，皆是至陽至剛的罕見靈藥，但并非無法尋得。

最后，他遲疑道：“只是……其中一味主藥‘赤陽仙芝’，生長于極熱之地，恐怕唯有皇宮內庫或是……西域火焰山深處才有。”

赤陽仙芝！又是西域！

云舒和凌燁交換了一個眼神。

蕭墨白適時開口，神情懇切：“王爺，娘娘，既然有一線希望，便不可放棄。宮中內庫，或可求陛下恩典。至于西域……雖路途遙遠，但為世子，值得一試。晚輩愿盡綿薄之力，通過家中商隊，盡力尋訪！”

他再次將自己放在了“熱心幫忙”的位置上，毫無破綻。

凌燁沉默片刻，道：“多謝世子與孫先生好意。此事，本王需斟酌。林管家，先帶孫先生去客房休息，好生款待。”

送走二人，書房內陷入沉寂。

“你怎么看？”凌燁看向云舒。

“孫邈，或許真有本事。但蕭墨白……”云舒眉頭緊鎖，“他太急了。急迫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急迫地想要將我們的視線引向西域，甚至急迫地想要參與進來。”

“西域……”凌燁眸中寒光閃爍，“落鷹峽的刺客有西域影子，赤陽仙芝也在西域。他是想禍水西引，還是……那里真的有什么？”

“或許兼而有之。”云舒冷靜分析，“若他是幕后之人，此舉一石二鳥。既能獲取我們信任，又能將王爺的注意力引向西域，方便他在京城暗中行事。若他不是……那這巧合也太多了一點。”

正在此時，書房外傳來玄龍衛統領低沉的聲音：“王爺，有密報。”

“進。”

統領快步走入，遞上一份小小的紙條，臉色凝重：“我們按王妃娘娘的思路，排查古書店。發現‘墨香齋’的幕后東家，與敬安侯府一位早已離府的老管事，有遠親關系。而蕭世子，上月曾三次光顧此店。”

墨香齋！正是蕭墨白聲稱淘到兵書的那家店！

一條若有若無的線，似乎終于浮現了出來！

凌燁猛地攥緊了拳頭，眼中風暴驟起！

蕭墨白！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