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空像是被徹底洗過一般,湛藍如寶石,大朵大朵潔白松軟的云彩慢悠悠地飄著。
陽光從茂密的枝葉縫隙灑下來,星星點點的落在謝秋芝的肩膀上,美的像是星星變成了鉆石鑲在了身上。
高聳的樹木枝繁葉茂,在官道上空交織成一片綠色的穹頂,投下清涼的陰影。
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濕潤氣息,謝秋芝深吸一口,都覺得心曠神怡。
即便是經歷了昨夜那么多的驚心動魄,又拖著兩個傷員,但隊伍還是要繼續趕路的。
逃荒的日子,停下來就意味著消耗,意味著可能被追趕,唯有向前,才是生路。
謝彪被自家親戚們小心地安置在了一輛特意騰空、鋪了干草的板車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李秀琴在一旁細心照料著。
謝鐵匠的腳依舊腫著,但他堅持要自己走,拗不過他的犟脾氣,他媳婦王氏只能紅著眼圈攙扶著他,一步一步挪得艱難。
謝永強看不過去,主動上前,用自己結實的身板架住了謝鐵匠的另一條胳膊:“鐵頭哥,跟我還客氣啥,搭把手的事兒!”王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隊伍再次動了起來,速度不算快,但卻有一種劫后余生的平穩和有序。
三洼地的人就跟在謝家村的隊伍后面,昨晚他們村也知道謝家村這邊的意外,趙老七還帶了自己兒子過來問要不要幫忙,但那時候謝鋒已經帶著人進林子尋人去了,他們也沒能幫上忙,后來趙老七私底下還找了謝里正,說了些體己話。
當時趙老七臉上沒了平日那副精于算計、斤斤計較的表情,反而帶著幾分真誠和后怕,他湊到謝里正身邊,壓低了嗓子:
“謝老哥,睡下了?沒打擾吧?”
謝里正看到是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是老七啊,還沒呢,心里頭事多,睡不著。今晚……多謝你過來問一聲。”
趙老七擺擺手,語氣很是誠懇:“謝老哥,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說一路上磕磕絆絆,爭過搶過,但說到底,都是苦命人,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想給自己村里老小找條活路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帶著推心置腹的意味:“不瞞你說,今晚聽到你們這邊出事,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真著急!這荒山野嶺的,太兇險了!我當時就帶著大俊想來搭把手,可惜沒趕上趟兒……鋒子他們真是好樣的!”
他伸出粗糙的手,拍了拍謝里正的胳膊,眼神無比認真:“謝老哥,經過這么多事,我趙老七看明白了,也服氣了!你們謝家村,仁義,有擔當,還有能人!我趙老七是真想把你們當兄弟處!”
“往后,”他加重了語氣,“你們謝家村的事,就是我三洼地的事!有啥需要出人出力的,你盡管開口!絕無二話!只求……只求老哥你一件事。”
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一絲不太好意思,但又不得不說的懇求:
“眼看就要到地頭了,選田安家是頭等大事。老哥你們村能人多,消息靈,路子廣……到時候萬一有什么風聲,或者知道哪塊地好哪塊地孬,求老哥你……千萬提前給兄弟我通個氣,透個風兒!讓咱們三洼地也能跟著沾點光,別兩眼一抹黑,盡撿人家挑剩的……就行!”
他這話說得極其直白,幾乎是把自己的底牌和請求明明白白攤在了謝里正面前。意思很明確:我三洼地愿意唯你謝家村馬首是瞻,甘當小弟,只求大哥吃肉的時候,能分小弟一口湯喝,在關鍵信息上別瞞著咱。
謝里正聽著這番話,心里跟明鏡似的。他知道趙老七這是徹底被謝家村展現出的能力和團結折服了,也是在為村子最后的歸宿做打算。
他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緩緩道:
“老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咱們一路互相照應走到現在,不容易。謝家村不是吃獨食的人,真有好事,能拉一把鄉親,肯定會拉。但有些事,現在說還為時尚早,到了地頭,官府的章程怎么定,誰也說不準。”
他話沒說完,但趙老七已經聽懂了潛臺詞:可以合作,可以通氣,但必須是在不違背規則、且謝家村自身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
趙老七立刻點頭:“明白!明白!老哥你放心,我趙老七絕不是那等得寸進尺、不懂規矩的人!只要老哥肯帶著我們,給我們指條明路,三洼地絕對記你們的情!”
兩個人后來又說了些什么沒人知道,只知道趙老七是哼著小曲走的。
謝秋芝和謝文走在隊伍前段,身后依舊跟著兩個小尾巴,里正家的謝小花和謝吉利,兩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跟在謝秋芝和謝文身后,像兩個跟屁蟲。
謝大虎推著自家的板車,他雖然累得滿頭汗,臉上卻樂呵呵的,看到小花和吉利兩人一天比一天懂事,他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樣甜。
謝家村打頭陣的是族老謝六爺和謝九爺,他們都是謝大虎本家爺爺輩,家里壯勞力時不時會放慢腳步,回頭幫他推上一把,讓他能喘口氣歇歇手。
這種族人之間自然而然的互助,讓謝大虎一路上也輕松了不少。
一路走,風景也越來越好,參天大樹為他們遮陰送爽,路邊的野花一叢叢、一簇簇,開得肆意而茂密,點綴在綠草叢中,偶爾還能看到松鼠在樹枝間跳躍,聽到不知名的鳥兒在林深處鳴叫。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再為水發愁了!
官道旁時常能遇到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清澈山泉,或者淺淺的溪流。
謝家村和三洼地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開始變得有默契起來,每次遇到水源,大家都像是看到了寶貝,但沒有人哄搶,而是自覺地排起隊伍,用水囊、瓦罐小心地接滿,很少有爭搶的事情發生。
而謝秋芝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變得明媚舒爽。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磨礪,她早已習慣了這種長途跋涉的節奏,甚至能從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樂趣。
傍晚,陳進虎在路過一片溪流草地的時候,難得大發慈悲,讓他們早早的安營休息。
夕陽將天邊的云霞染成絢爛的金紅,遠山如黛,輪廓溫柔地起伏。
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映照著漫天瑰麗的色彩,宿營地漸漸升起炊煙,人聲嘈雜,反而襯得溪流上游這片小坡地格外寧靜。
謝秋芝忍不住這美景的誘惑,偷偷溜到了離營地稍遠、確保沒人能看見的地方。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對著落日、云霞、遠山和溪流,咔嚓咔嚓一頓猛拍,還錄了幾段帶著潺潺水聲的視頻。
“哇塞……這也太美了吧……”
她一邊拍一邊小聲嘀咕,現代人的靈魂蠢蠢欲動。
“這要是微信能用,發個朋友圈,定位‘古代風景區’,再配文‘穿越者的日常,今天也是被古人美景治愈的一天’,得收獲多少點贊和‘臥槽’啊!可惜了啊可惜了……”
她對著手機嘆了口氣,這空間什么都好,就是社交功能徹底報廢,任何試圖與“外界”聯絡的通道都被無情切斷,只能當個在線資料庫和超級倉庫。
正當她一邊抱怨一邊貪婪地記錄著素材時,身后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和一聲帶笑的調侃:
“喲,謝大攝影師,又在這搞獨家創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