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隊伍晚上在一片空地宿營后,因為中午那一場枯樹林撿柴的收獲,今夜的火堆格外的多,官道上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燃著,映著眾人的臉。
沈硯四下看了看,瞧見謝鋒正蹲在自家的火堆旁整理柴火,便抬腳走了過去。
“謝兄。”沈硯輕聲喚道。
謝鋒抬頭,見是沈硯,心里“咯噔”一下,趕忙站起身來,臉上堆起一絲不太自然的笑容:“沈大人,您怎么來了。”
下午謝鋒回味自己中午和沈硯的對話,他就知道壞了:對面那人不是村口的老把式,而是朝廷的“觀風使”。
暗自責怪自己只要和兵事、政事沾邊,他的舌頭就像脫韁的烈馬,越拉越緊,越說越興奮。
等回過神,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個農村小伙子,再也不是什么人民解放軍西部戰區“天狼”特種大隊的上尉。
中午和沈硯說過的話像一張緩緩收緊的網,籠罩著他的神經。
謝鋒心里一陣陣發冷:
“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一句‘妄議軍機’就夠砍頭;
再深查,我前世那段來歷不明的記憶便是滅門之禍。”
他咬緊牙關,打算之后和沈硯同行,先封了自己的嘴,再保全家平安。”
沈硯看著他,目光里滿是探尋:“方才我瞧著你們一家人歡歡樂樂的,在逃荒路上能如此心態,實在難得。我還想與謝兄再聊聊之前關于軍民相處之道的話題。”
謝鋒一聽,心中懊悔不已,果然自己白日里與沈硯說得太多,晚上他又尋來了。
沈硯見他面露難色,微微皺眉:“謝兄,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謝鋒抿了抿唇,猶豫片刻后,硬著頭皮道:
“大人,我……我只是個粗人,白日里那些話,都是聽說書先生瞎說的,當不得真。”
沈硯目光一凝,緊緊盯著謝鋒:“謝兄何出此言?白日里你我相談甚歡,我看得出你對治民治軍頗有見解,并非信口開河之人。”
謝鋒正不知如何應對時,忽然聽到謝秋芝清脆的聲音:“大哥,快來幫忙搭帳篷!”
謝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道:“大人,實在抱歉,我得去幫弟弟妹妹搭帳篷了,這事兒回頭再說吧。”
說完,不等沈硯回應,便匆匆朝謝秋芝那邊走去。
沈硯站在原地,望著謝鋒的背影,眉頭緊緊皺起,心中滿是疑惑。
他沉默片刻,轉身也朝著自己的帳篷走去,只是每一步都帶著深思。
夜色濃稠得像一缸化不開的墨,謝秋芝從空間取出今晚的晚飯,每人一碗醬油拌面,五人輪流躲在油布車上吃完才下車。
半夜,官道上的火堆已經燒了一大半,只剩零星幾堆還在燒著。
誰也沒注意到,林子邊緣那團比夜更黑的陰影,正貼著地面緩緩游動。
直到第一聲慘叫撕裂夜空——
“救命——!!!”
那聲音凄厲得不像人聲,尾音被什么巨物生生掐斷。
眾人猛地被驚醒,只見火光盡頭,一道黃黑相間的龐大影子掠過,腥風卷起塵土,血點子甩出一道弧線。
被叼走的是李家村的劉嬸子劉胡英。
“老虎!是老虎上官道吃人了!”
尖叫聲炸開,人群像被掀翻的蟻窩,抱孩子的、拖老人的、撞翻行囊的,亂成一團。
謝鋒躺在舊棉被上聽到那聲慘叫,他瞳孔驟縮,沒有猶豫,他反手抽出腰間暗藏的瑞士軍刀,刀鋒在月色里劃出一道冷電。
“都別亂跑!舉火!圍圈!”
他吼聲沉而穩,像一記悶雷壓住慌亂。話未落地,人已竄了出去,背影快得幾乎拖出殘影。
謝秋芝眾人被驚醒,一瞬間也緊張起來。
沈硯掀開帳簾,看到謝鋒已經往老虎逃離的方向追去,見狀臉色驟變:“跟上!”
展飛拔刀相隨,靴底踏碎火星,追著那道黑影沒入黑暗。
……
謝鋒跟隨血腥味來到山坳深處的一個洞穴,洞穴里血腥味濃得嗆人。
夜色如墨,他前世在特種部隊練就的夜視能力此刻發揮了作用,三十步外,一只體型巨大的吊睛白額虎正叼著一個婦人的肩膀,拖著她往洞穴內走。
那婦人已經不動了,鮮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畜生!"謝鋒怒吼一聲,腳下發力,幾個縱躍就追了上去。
老虎警覺地回頭,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它松開婦人,低吼一聲,后腿一蹬就朝謝鋒撲來!
謝鋒就地一滾,堪堪避過那鋒利的爪子。老虎撲空后立刻轉身,再次撲來。這次謝鋒不退反進,在老虎騰空的瞬間矮身向前,瑞士軍刀寒光一閃,直刺老虎左眼!
"嗷——!"老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鮮血從眼眶噴涌而出。
它瘋狂甩頭,巨大的爪子胡亂拍打。謝鋒的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但他死死抓住老虎的鬃毛,另一只手握著軍刀,對準老虎的咽喉就是一陣猛刺!
“吼——!”
腥風撲面,虎爪橫掃。謝鋒側滾避過,肩膀被勁風刮得火辣,卻借勢滑到虎腹下方。軍刀反握,寒光一閃——
噗嗤!
刀尖再次精準刺入右眼,爆出一團血霧!
老虎的左右眼全都被精準刺中,劇痛瘋癲,巨爪亂拍。
謝鋒左臂被掃中,整個人橫飛出去,撞在洞穴的石壁上,悶哼一聲。
利落的一個翻滾起身,老虎已經又撲了過來,謝鋒一個滑鏟后背貼著地面往老虎肚皮地下竄,手中的瑞士軍刀借著反推之力刺入老虎的肚皮,狠狠往下一拉。
嘩啦!
老虎肚皮被劃拉一個大口子,血泉噴了他滿臉。
沈硯趕到時,正看見這一幕:月光下,那年輕人滿身是血,卻像從修羅場爬出的煞神。他翻身騎上虎背,左手揪住虎耳,右手軍刀沒柄而入,從眼眶直搗顱腦神經!
“死!!!”
刀柄在虎腦里瘋狂攪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刮骨聲。老虎的嘶吼漸漸變成嗚咽,最后轟然倒地,四肢抽搐,尾巴掃斷一片枯草。
謝鋒跪在已經千瘡百孔老虎的尸體上,滿身是血,手中的軍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他抹了把臉上的老虎血,抬頭看向洞口的沈硯。
沈硯看著洞穴里的景象,心頭劇震。
謝鋒的眼神他太熟悉了——是邊關最精銳的死士在絕境里淬出的鋒芒,是百戰余生者才會有的漠然與狠厲。
可眼前人,分明只是個“莊稼漢”。
展風舉著火把趕來,火光里,謝鋒的側臉濺著血,像一幅猙獰的修羅圖。
他慢慢站起身,瑞士軍刀在虎尸上蹭了蹭,血跡抹成一道暗紅。
“這婦人……”他聲音啞得嚇人。
沈硯搖搖頭,面色凝重地看向一旁。那婦人半邊身子已經被咬爛,顯然早就斷氣了。
沈硯默默脫下外袍,輕輕蓋了上去。
謝鋒頹然坐倒在地,這才感覺到手臂火辣辣的疼。
他低頭查看傷口,還好只是皮肉傷。
"你的身手..."沈硯走近幾步,目光復雜地看著謝鋒,"絕非尋常農夫能有。"
謝鋒心頭一緊,握緊了手中的軍刀,抬頭對上沈硯探究的目光,忽然明白了對方的言外之意——這位觀風使已經看穿了他的偽裝。
"大人明鑒,"謝鋒苦笑一聲,聲音壓得極低,"有些事...實在不便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