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形,畫冊有下落終歸是好事。”
謝廣福分析道,“而且他能混在縣令的巡查隊伍里,身份肯定不低,今天的言行也算客氣有禮,不像是有什么惡意,否則,他直接憑畫冊請咱們走一趟,我們也無力反抗。”
聽到這話,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氣,但李月蘭又擔憂起來:
“這人怎么心機這么深?咱們拿回咱們自己的東西,他還要提條件?難不成非要芝丫頭去給他畫畫才行?這……這不是要挾嗎?”
謝秋芝也皺緊了眉頭,小臉上滿是糾結:
“爹,娘,我想拿回畫冊,那上面好多畫都是我精心畫的……可是,如果他讓我畫一些……一些不好的東西,或者我不愿意畫的東西,我該怎么辦?”
內心里她畢竟還是個少女,對于可能面臨的未知要求感到不安。
“他敢!”
謝鋒的聲音陡然帶上了冷意,護妹之心溢于言表,“你放心,有哥在呢。他若真是個包藏禍心的,敢為難你,哥自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畫冊給你‘取回來’。”
他這話說得篤定,謝秋芝當然也知道他確實有這個能力。
“只不過,現在情況未明,我們暫時觀望,不要輕舉妄動,他既然通過官方渠道暗示,或許另有深意,我們先不要自亂陣腳。”謝鋒補充道。
謝廣福也點頭:“鋒哥兒說得對,眼下以不變應萬變。我們一切如常,該干什么干什么。看看他接下來還有什么動作,好啦,別擔心了,都回去休息吧,我今天陪著那些官老爺們說了一天文縐縐的話,腦細胞死了一堆又一堆,現在只想早點休息。”
有了家里兩個最可靠的男人的保證,謝秋芝的心才安定下來,但拿回畫冊的渴望和一絲隱憂,依舊縈繞在心頭。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桃源村便恢復了往常的忙碌。
謝廣福吃過早飯,便立刻召集了挖渠組的漢子們,帶著謝鐵匠優先打造供應的一批質量相對較好的鐵鍬、鎬頭等工具,浩浩蕩蕩地前往青川河邊。
謝廣福的計劃是從青川河開口處開始,向下游方向挖掘主渠。
他特意叮囑,靠近青川河的那一段先不要挖通,留作最后的關口,等到全線渠溝都挖好、檢查無誤后,再選一個吉日一齊放水貫通,以免提前放水沖刷破壞渠體或者造成不必要的內澇。
另一邊,謝鋒也帶著修路組的漢子們出發了。
他們領到的則是村里公用的、質量參差不齊的農具,偶爾也有幾把優質的砍刀和鐮刀,但更多的是謝鐵匠的徒弟們練手和日夜趕工打出來的、略顯粗糙的鐵鍬和鋤頭。
謝鋒對此并無怨言,他知道謝鐵匠已經盡力了,修路雖然也需要好工具,但很多地方可以徒手搬石、清理灌木,對工具的依賴相對小一些。
他大聲對漢子們說:“工具是差了點,但咱們力氣足!一樣能把路修得平平整整!等以后咱們村富足了,就換更好的工具!”
跟著他干活的漢子們像是打了雞血,他們今早就聽說了,昨日縣令獎了村里一百兩銀子,那以后工具的事情不就指日可待了嘛。
加上他們出工干活,不僅僅是有工錢,而且據說還有什么“積分”?
開工之前,謝鋒說了這“積分”的事情,只要出工滿一天就可以積累一個“積分”,而且“積分”不僅能換銀錢,以后還能優先安排活計,村里有什么好事也優先給積分高的家庭,也不知道是那個天才想出來的法子,搞得他們村里的漢子現在可是每天都盼著干活呢。
其實“積分”這個套路是謝文提出來的,那日得知謝彪和謝彪的親戚都忙著給自家收集做土坯房的材料,不肯響應村里的集體勞動,這種思想短時間看沒什么影響,但是長此以往,越來越多的人就會坐享其成,想著,反正我又沒有拿工錢,我不去又能如何。
謝文就和謝廣福提了個建議,第二天謝廣福就去找謝里正了,沒想到謝里正效率這么高,今天早上趁著村里挖渠和修路兩件大事同時啟動,也讓謝廣福和謝鋒把“積分”這件事宣布了出去。
在給村里做事的漢子們自然是歡喜的,那些因為家里有些底子不愿意干活的,就越發的心慌了,這“積分”不僅能換銀子,以后還能在村里優先有好事選擇權,這不是倒逼著他們也要參加集體勞動么。
尤其是那些跟著謝彪收集材料的人,想要報名去上工,謝里正又說人滿了,等下一次貼榜招人再來,他們在家搗鼓材料,又心神不寧的,簡直鬧心。
謝里正一大早也來到了窯區附近候著,他心里惦記著另一件事。
今天,縣令大人要帶著屬官們去隔壁桃溪村“打”趙老七了。
他可得好好送送,一方面是全了禮數,另一方面,他也真想看看趙老七是怎么挨“打”的,順便……嗯,或許還能顯擺一下自家村子得了百兩撥款的事兒?
一想到這,謝里正就樂得不行,恨不得現在就叫醒縣令大人,送他上桃溪村。
他口袋里揣著那張珍貴的手令,站在木炭倉庫外面,翹首以盼,心里盤算著等會跟著縣令大人去桃溪村,該怎么不經意地流露出這張手令?
齊安確實睡了個好覺,不知是野外的蟲鳴悅耳還是著屋里的松樹枝味道得了他的心意,他一覺睡到天亮。
看到屋子外面候著的謝里正,也沒有啰嗦,一行人洗漱用了些粥水,跟著謝里正去了桃溪村。
為了能跟上他們的腳力,謝里正甚至還去借了謝鋒的追風,把那多年不曾騎馬的馬術又撿了起來。
謝鐵匠的工坊那里,除了昨天被迫暫停了作業,平時更是日夜不休,蟹殼爐的火光幾乎未熄滅過,鼓風聲、鐵錘敲擊聲、淬火的滋滋聲交織在一起,兩個徒弟眼圈黝黑,卻干勁十足。
謝鐵匠隱隱有一種,這也不夠,那也不夠的急切感。
人手不夠多,蟹殼爐也不夠使,他的技術也不夠精進,他總感覺,他們還能打造更多的更好的鐵器,這種莫名的焦躁讓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他開始有意識的讓兩個徒弟上手去打制一些簡易的農具,也開始留意別人給他推過來的新人。
這會兒看到謝里正以滑稽的騎馬姿勢帶著官員們遠去,他對著兩個土地說道:“點火,開工了。”
守在不遠處的謝長河看到謝里正帶著縣令大人走了,也松了一口氣,趕緊和謝三河把木炭倉庫收拾好,恢復原來的樣子,那些用具也都要給村里的嬸子們還回去。
謝長河不禁感嘆:要是村子里有一家客棧就好了,以后再來人,也不至于住在大老遠的木炭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