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我開三哥的柜子干嘛?”
小鳥飛到蕭寶兒頭上停住,歪頭整理了一下羽毛。
——里面有人給你留的禮物。
——鳥也是。
蕭寶兒開柜子的手一頓。
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小鳥。
小寶不知道什么叫做“留下的禮物”,但小寶知道已故之人留下的人或事物叫做——遺物。
而這只嫩黃色的小鳥,是三哥留下活過的痕跡。
它是在旁人眼中不會說話的記事本。
是三哥留下的伴禮。
小鳥不知道人的多愁善感,它只知道自己養的人的東西就要重見天日了。
——你把銅錢放上去,放在那個印子里就能打開柜子。
蕭寶兒心情也像是染上了潮濕。
明明外面的日光灑在東宮的各個角落,卻無法驅散心里的大雨。
銅錢按上去發出“咔嚓”的一聲,柜子開了。
在打開的瞬間,從里面伸出一只木雕的小鳥。
“早上好。”
那是沒有見過面的,三哥的“聲音”。
那是木刻零件發出的聲調,用音律在打招呼。
頭頂的小鳥挺起毛茸茸的胸膛,看起來格外驕傲。
——這是鳥!
——是人做的鳥!
——好看!
蕭寶兒點點頭,大大的腦袋格外用力,眼睛里也充滿了好奇。
小寶素未謀面的三哥好厲害!
居然可以模擬聲音!
蕭寶兒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在木雕小鳥下的宣紙。
那是厚厚一沓,是一場無聲又厚重的告別。
講述者用記錄的方式留下靈魂。
只是可惜,小寶不認識那些字。
鳥也不認識。
可宣紙上的墨香像是黑夜圍繞的螢火蟲,點亮了她的渴望。
想知道三哥寫了些什么。
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任何事物的情感動力的產生都是源于好奇。
而現在,小寶的好奇已經被點燃。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是什么?”
姍姍來遲的蕭洛珩看著小寶捧著一張宣紙,伸手拿起里面的,然后……
他沉默片刻,將宣紙遞給了太子。
“自己看吧。”
蕭洛晟當然沒有錯過這個柜子,只是他看著打開這個柜子的鑰匙形狀奇怪,又想著這是自己孩子留下的東西,想要將它保存好,就沒想過要破開。
現在,這個柜子打開了。
入眼的字,是他最為熟悉的。
是孩子還活著時寫策論的字。
——見字如晤。
今日深感身子越發疲倦,醒來之時愈發稀少。
圣書寫明“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但這也太苦了。
唔想撐住,但已來不及。
還好,給妹妹準備的禮物已備好,寫給父母的信已畢。
還有兄長的長弓已做好。
皇祖父、皇祖母的禮物也備好。
花澆了水,鳥喂了食。
冬日難過,百姓貧苦,望父散唔金庫,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只是可惜,兒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歡,只能由兄長一人替唔盡孝。
生兒卻無法報恩,實屬不孝。
望父母原諒。
不知這信何日能見天日,只望玄鳳可人語,能打開這個柜子。
——不孝子蕭鶴敬上。
一篇信紙寫滿他人,唯獨沒有寫他自己。
“伯伯?”
蕭寶兒的聲音帶著擔憂。
她看見蕭洛晟手背上青筋泛起,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可脆弱的紙張卻沒有一絲褶皺。
他在用力的保護自家孩子最后的“聲音”。
蕭寶兒懂這種感覺。
就像娘親留給自己的東西一樣。
損壞一點點她都會心痛得不像話。
太子伯伯看起來就要碎掉了。
這個時候留在東宮只會讓徒增煩惱,蕭洛珩帶著蕭寶兒準備告辭。
不過那只小鳥一直跟著蕭寶兒回到了靖王府。
這里已經沒有它養的人了,它準備去和另外一個人生活。
在車上,蕭寶兒問道:“爹爹,為什么三哥和大家說的不一樣。”
蕭寶兒就算是年幼,也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同。
在旁人口中,蕭鶴是個不善言辭、木訥,反應遲鈍的皇孫。
在太子等人的口中,蕭鶴是個懂事的乖孩子。
在小鳥的眼中,它養的人是聰明又善良,活潑的孩子。
可是在蕭寶兒的眼中,他是個會給素未謀面的妹妹準備禮物的好哥哥。
想到這里,蕭寶兒低下頭,聲音很是低沉。
“小寶想見哥哥。”
想見那個能吃苦,但會小小抱怨太苦了的三哥。
蕭洛珩看見蕭寶兒這般難受的樣子,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尖,語氣里帶了幾分無奈:“你勸太子不要太難過,怎么自己還難過起來了?”
誰知小寶居然義正言辭的說著:“小寶是小孩子。”
“小孩子可以哭,大人只能悄悄哭。”
以前娘親也是這樣。
心里難受了,受了委屈,都是自己在夜里一個人的時候悄悄哭。
小寶就算是看見了,也不會說出去。
需要給大人留面子,小寶知道。
更何況是太子伯伯!
太子伯伯被那么多人看著,他當然不能哭了。
“小寶可以代替太子伯伯哭。”
“這樣他就不會太難過了。”
蕭洛珩看著一臉認真的蕭寶兒,心里除了驚訝之外,還有心疼。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懂事的,只有在生活的教化中,一點點磨平那些“任性”的棱角,才會變成懂事的樣子。
可明明,小寶也只有四歲。
她還沒有滿五歲就懂那么多,實在是讓人心疼。
蕭洛珩覺得不能讓小寶就這樣回王府。
揮揮手,讓馬車停下。
薛二雖有不解,但作為護衛只需要執行命令,不需要詢問主子緣由。
冬雪剛化,街上就開始熱鬧起來了。
雖說小寶進京那日街上也熱鬧,但還是有些藏著掖著。
今日倒是真的有幾分天府之國的模樣。
小寶這才意識到,自己昨日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不足掛齒。
蕭洛珩抓住蕭寶兒的小手,走進了熱鬧的人間。
這世間所有一切美好,蕭寶兒都值得。
他想讓蕭寶兒去看看,去體驗。
定要不負此生。
可剛走沒兩步,迎面撞上一行色匆忙的小廝。
人不僅不道歉,反而二話不說,先發制人。
“好個不長眼的東西,看見我們季家不僅不讓道,還直勾勾的撞上來!”
“信不信抽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