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軍鎮,百戶所議事大廳。
周通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
“就在半個時辰前,最外圍的鷹嘴崖哨所點燃了求救烽火。”
“根據烽火訊號,他們遭到了至少五百胡迪精銳的圍攻。”
“鷹嘴崖是我們屯軍鎮最重要的一道屏障,一旦失守。”
“胡迪人的大軍就能長驅直入,直接逼到鎮子底下。”
“諸位,誰敢領兵前去馳援?”
周通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眾將。
大廳里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一個個吹破牛皮的將官們。
此刻全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跟一尊尊泥菩薩似的。
誰都不傻,敵軍勢大,擺明了是先頭部隊。
后面還不知道跟著多少人。
現在去馳援,跟拿雞蛋碰石頭沒什么兩樣。
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開這個玩笑。
就在這尷尬的沉默里,一個聲音清晰響了起來。
“末將,愿往。”
所有人循聲望去,是張猛排眾而出,神色平靜。
他這一開口,立刻像往平靜的湖里扔了塊巨石。
“張猛,你瘋了吧?”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正是被降職后一直懷恨在心的孫大頭。
“敵軍至少五百人,后面還跟著主力大軍。”
“你手上那百十號人加起來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你現在去不是馳援,是去送死。”
孫大頭的話,也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里話。
他們不是怕打仗,只是覺得這么去根本沒意義。
“就是,張屯長還是太年輕,打仗光靠一腔熱血可不行。”
“依我看,還是應該固守待援,等千戶大人的命令。”
一時間大廳里議論紛紛,勸阻的聲音此起彼伏。
周通看著力排眾議,依舊面不改色的張猛,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他很清楚,鷹嘴崖不能丟,這是底線。
他也更清楚,在場這么多人里,唯一敢打,也最有可能創造奇跡的。
就只有張猛。
“都給我閉嘴!”
周通勐地一拍桌子,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軍情如火,哪有時間等什么命令。”
他站起身,走到張猛面前,解下自己的佩劍,親手遞過去。
“張猛聽令,我以屯軍鎮百戶之名,命你即刻率部馳援鷹嘴崖。”
“從現在起,巡邏營、斥候營,兩營兵馬皆由你全權節制。”
“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這番話,等于是把整個屯軍鎮一半的機動兵力,連同自己的前途。
全都壓在了張猛一個人身上。
“末將,遵命。”
張猛接過佩劍,轉身大步離去,一句廢話都沒有。
一個時辰后,一百五十人的步騎混合部隊,已經奔行在前往鷹嘴崖的路上。
斥候營的五十名輕騎兵如同離弦之箭,早已散布出去。
將前方幾十里內的一切動靜,都源源不斷地反饋回來。
張猛沒有帶著部隊直沖鷹嘴崖。
那是蠢貨的做法,無異于一頭扎進敵人的包圍圈。
在斥候的引導下,他領著部隊繞了一個巨大的弧線。
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圍攻鷹嘴崖那支胡迪部隊的后方。
躲在一處山坡后面,張猛舉起千里鏡,觀察著遠處的戰場。
鷹嘴崖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哨所內的幾十名守軍,正依托簡陋的工事拼死抵抗。
山下黑壓壓的胡迪士兵,如同螞蟻一般,正一波接一波地勐攻。
帶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手持兩柄巨斧的胡迪將領。
他正聲嘶力竭地咆哮,驅趕著士兵向上沖。
這支部隊約有五百人,裝備精良,攻勢兇悍。
確實是胡迪人的精銳。
張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對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攻打哨所上。
“傳我命令。”
“李三,你帶斥候營從左翼摸上去。”
“記住,別戀戰,用弓箭給我狠狠招呼他們的后隊。”
“一輪齊射之后馬上就撤,把他們的人給我引出來。”
“張奎,你帶刀陣主力,跟我從右翼潛伏。”
“等李三那邊一響,我們就從他們的側面捅進去。”
一個簡單有效的騷擾、分兵、側翼突擊戰術迅速成型。
接到命令的斥候營,五十名輕騎兵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山林中。
很快,一陣密集的弓弦震動聲,從胡迪大軍的后方勐然響起。
數百支利箭憑空出現一般,狠狠扎進了胡迪人擁擠的后隊中。
慘叫聲瞬間響起,后隊的陣型一下子就亂了。
“后方有敵人,分一百人過去,給我宰了他們。”
那名胡迪將領暴怒地咆哮。
一百名胡迪士兵立刻脫離主隊,朝著箭矢射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可他們追進山林,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
迎接他們的,是又一輪從不同方向射來的密集箭雨。
斥候營的輕騎兵們,就像一群黑夜里的狼群。
打了就跑,絕不糾纏,利用機動性和精準的箭術,不斷襲擾著追兵。
讓他們疲于奔命,卻連對手的衣角都摸不到。
胡迪將領被這群煩人的蒼蠅徹底激怒。
“再派兩百人過去,一定要把他們給我找出來,碎尸萬段。”
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兵力正在被不斷抽調。
主隊的陣型,因為分兵,已經變得松散不堪。
特別是他們的側翼,暴露出了巨大的空當。
就是現在。
張猛的眼中,殺機一閃。
“全軍,突擊!”
早已潛伏到位的刀陣主力,如同一頭勐虎,從山坡后勐然殺出。
一百名重甲步兵,邁著整齊沉重的步伐,像一堵移動的鋼鐵城墻。
狠狠地撞向了胡迪人最薄弱的側翼。
這雷霆萬鈞的一擊,徹底打懵了還在攻城的胡迪人。
他們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側翼會突然出現如此恐怖的重甲部隊。
倉促之間組織起來的抵抗,在百戰刀陣面前,脆弱得像一張紙。
盾牌被輕易撞飛,彎刀被瞬間斬斷。
巡邏營的士兵們如同虎入羊群,手中的百煉鋼刀掀起一片血雨腥風。
鷹嘴崖哨所上,原本已經接近絕望的守軍。
看到山下突然殺出的援軍,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
“援軍到了,弟兄們,跟胡迪崽子拼了。”
哨所大門轟然打開,僅剩的幾十名守軍發出了最后的怒吼。
從哨所內殺了出去,與刀陣主力形成了內外夾擊。
那支被分出去追擊的胡迪部隊,聽到后方的喊殺聲。
這才意識到中計了,想要回援卻為時已晚。
李三率領的斥候營,像跗骨之蛆一樣死死纏住了他們。
讓他們根本無法脫身。
三方夾擊之下,這支五百人的胡迪精銳偏師迅速崩潰。
兵敗如山倒,剩下的胡迪士兵扔掉武器,四散奔逃。
就在張猛準備擴大戰果,全殲這股敵軍的時候。
遠處的大地上突然煙塵大作,馬蹄聲如雷。
一面印著巨大黑色蝎子的大旗,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胡迪大將拔都親率的主力大軍已經趕到。
雙方在鷹嘴崖下,形成了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