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氣度?
沒人能用尺子量,也沒人能用言語準確定義。
它不是姿態,不是腔調,甚至不靠言語。
氣度是一個人心理素質的外顯,是歲月與心性淬煉后的沉淀。
不論是成熟寬厚,如老樹盤根。
還是寧靜致遠,似深潭幽靜。
又或是胸懷如海,納百川而不驚,抱日月而無耀。
它有時就那么玄之又玄,只消一眼便能感知,那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語,便是泰然自若、遇變不驚!
說來簡單,卻又哪兒能輕易做到。
大部分人上個講臺,面對幾十個同事都能緊張得心跳加快。
而此時在場的無一例外都是社會精英,他們不動聲色,目光如細針一樣一寸寸掃過了走進來的年輕人。
可那年輕人呢?
沒有視線閃避,沒有迎合,更無半分強撐的僵硬。
那種淡定裝不出,更沒法在這群社會成功人士面前裝出來。
這年輕人的心理素質是真強!
就這點,縱然是個騙子,也是個特別厲害的騙子,能把康沛這等強人騙的團團轉。
“韋師傅,請上座。”
這個裝修豪華的招待室內,還有個主講臺,韋穆沒有推辭,也沒有片刻遲疑,緩步上前,俯身試了試麥克風,指尖輕叩,兩聲輕響回蕩。
全場目光如釘,釘在他身上。
他抬眼,目光平掃一圈,不閃不避,而后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歡迎各位不辭辛苦,撥冗蒞臨。”
說到這兒,韋穆頓了頓,似笑非笑:“我知道,在場人大部分是沈竑的朋友和故交,今天能來,八成是看他的面子來的。那么多余的話我也不多談了,大家時間寶貴,我無意浪費。”
全場屏息。
“我叫韋穆,兩個月前,我才從大學畢業。按輩分,是諸位的后輩。按資歷,不過是個毛頭小子,連江湖的邊都還沒摸透。”
“可我敢坐在這里,不敢說能讓所有人都覺得滿意,但敢說一句,沒有一個人會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是浪費時間。”
他環視全場,目光不疾不徐。
“說句不客氣的大話,你們不虛此行。”
“這乃是你們的緣法到了,人世間即使微不足道的事,也不是純屬的巧合,緣份一至,水到渠成。”
“珍惜便是緣,緣在珍惜中,有愿才會有緣,如果無愿,即使有緣的人也會擦肩而過。緣是天意,份在人為。”
“今日大家聚集在一起,便是緣,而得我傳授真功,便是份。”
這些日子來,韋穆傳功的空閑之余,也有心感悟一些社會道理。
他很快明白,縱然他身具神功,若不懂開口的時機、言語的分寸、行事的章法,終究不過是莽夫持劍,傷人亦易自傷。
就像他手中掌握的《種氣歸元訣》。
傳,還是不傳?
傳給誰?
怎么傳?
從理論上講,傳的人越多,未來回報自然也多,對他而言,豈非更有利?
可若真如此行事……
隨便授之于人,不問心性、不分場合,像撒種般四處播散……只要多讀點歷史書,就明白那不是傳道,是在找死。
他不是騙子,他有真神功。
可正因如此,才更要謹慎,畢竟越是真實的力量,越容易引來真實的貪婪。
更何況,法不可輕授,功不可亂傳。
這是古來鐵律。
凡輕易得來的東西,人便不會珍惜。
今日笑納恩賜,明日轉身便忘。
練成了,說是自己天賦過人。練不成,反怪師父藏私。
所以這神功不能亂授,得有規矩的授。
要讓得授者明白,這是天大的機緣!
當然,他若是有大神通,能夠揮揮手,就讓幾十億人類種氣成功,那自然怎么方便怎么來。
可真要有這種大神通,神秘空間的道人就自己上了,還需要韋穆干什么?
韋穆也許并不在乎自身的地位,修真修仙,修成了仙,誰還在乎人世間的權力和地位?
他做的一切,都是要確保在完成《種氣歸元訣》前,一定保證自身的安全與穩定。
怎么保證自身的安全和穩定?
不是靠神功,而是靠這個社會。
就譬如,他沒有這個社會地位,有心人想整他,光是一個配合調查便能讓他頭疼萬分。
縱使有神功,他還能明面抗法不遵嗎?
你神功沒能修仙前,是絕不能和國家機器對抗的。
但此時他走的這一步,在拉攏了沈竑和康沛以后,便足以讓他在獅城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
再繼續一步,拉攏現在招待室內的眾人,就是獅城官方想對付他,也有各種大佬幫忙出面說情,完全用不著什么神功出面。
這就是人脈,這就是派系。
韋穆話語平淡,似乎認為這真的是賜予眾人的緣份,不論真假,至少此時此刻,在場眾人的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來。
接著,韋穆再度闡述何為“真功”。
這段話,他曾經對嚴景煥說過一遍,這時候再拿來說一遍,其實效果并不明顯。
畢竟,未曾親見,何談信服?
未曾親感,何來震撼?
再動聽的道理,也抵不過一次真實的觸碰。
是時候了。
韋穆不再多言,只向沈竑輕輕點頭。
沈竑會意,起身引路:“大家請隨我來。”
眾人起身,略帶遲疑地跟隨,先去換了一身練功服,再穿過長廊,步入后院。
前方,是一方開闊庭院。
既為養生之所,此處早年便依風水格局,鑿湖建亭,引活水成池。
而眼前之湖,卻非尋常景致。
湖面如鏡,以太極八卦為局。
湖心設一圓形石臺,黑白雙魚相抱而生,陰陽流轉,渾然天成,正是太極之象。
其外四正四隅,八方錯落,各立三十六座石臺,上刻卦象: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如八門鎮守,拱衛中央。
石臺之間,以青石小橋相連,曲徑通幽。
眾人換上了統一的潔白練功服,腳踩軟底布鞋,東張西望走過去。
就見到方才的“韋師傅”,已提前抵至。
只是?
“韋師傅”卻盤膝端坐在了湖心的太極石臺上。
眾人一懵,這是怎么過去的?
沈竑很快揭曉了答案,有一艘小船停靠在湖泊岸邊,示意眾人排隊登船,鄧永安過來打下手,撐著竹篙載著第一波人向八卦石臺蕩去。
留在岸上的人開始低聲議論,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內心的驚疑:“這也太奇怪了吧?”
“傳功……還能隔這么遠傳?”
“連話都聽不清,怎么傳?”
“老康,你上次也是這樣?”孫赫成側身問康沛,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