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孩走遠,周京硯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沈佳期把一串牛肉遞到他唇邊,“吃吧,剛烤好的,很香?!?/p>
周京硯冷著臉不接。
沈佳期便自己咬了一口,還順便給自己點了一罐啤酒。
她很久沒有吃這么入味的東西了,一吃起來就有點收不住。
一小會兒功夫,一罐啤酒就給干光了。
她感覺有些意猶未盡,便又要去要啤酒。
被周京硯按住 了手,“不準再喝了!”
可能是因為空腹 喝酒的原因,沈佳期感覺頭有點暈暈的,一把撥開他的手:“不要你管!”
“你不是還在生氣嘛,那你繼續生氣,我要自己喝酒 !”
說著,又去要酒。
周京硯只得把錢給了,拉起她往回走。
走到一半,她不肯動了。
彎腰去系自己散開的鞋帶。
但是好像酒 有些上頭,差點沒站穩。
周京硯看著她上頭的樣子,不由好笑。
順手把她抱起來放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彎下.身子把鞋帶給她系好。
一邊系一邊像數落小孩一樣數落她:“你現在還不能喝酒,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都不能喝酒。”
“這下好了,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連路都走不穩 了。”
“李朝朝,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表面乖順,偷偷反抗,長了一張騙人的臉?!?/p>
正說著,突然感覺到上面的人在發抖。
一抬頭,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淚珠子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
他趕緊拉住她:“怎么了, 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沈佳期抱住他的脖子,低低的道:“你剛才的樣子,好像我爸爸?!?/p>
“小時候我系不好鞋帶,他也是這樣給我系,還要一邊念叨我?!?/p>
說著,她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哽咽的,壓抑的叫了幾聲“爸爸”。
她一向清淡,言行也總愛約束自己,從未如此失態。
這還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表現出如此脆弱的樣子。
想起她的過往,想起她 父母,他心里憐痛不已, 恨不得抱在懷里好好安慰。
可這始終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已經有不少人看過來了。
他只得拍了拍她的背 ,輕聲道:“你喝醉了 ,我帶你回家?!?/p>
他轉過身,露出寬闊的背,“趴上來,我背你?!?/p>
沈佳期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的趴在他背上。
兩人都生得好,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
沈佳期害羞的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不敢抬頭。
他人高腿長,很快就走到了巷子口。
她這才抬起腦袋,輕聲道:“你的背好像我爸爸的背。”
“小時候媽媽在鄉下教書 ,晚上回家的時候要路過一片竹林,我很怕,爸爸就是這樣背著我?!?/p>
說著,她的眼淚毫無顧忌的掉下來。
“你沒見過我爸爸,你不知道,他很高大,很強壯。”
“他的背,和你一樣寬,他的肩膀,也和你的一樣的結實。”
“可是 他走了好多年了,媽媽不在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終于忍不住嗚咽起來,“我好想他, 我好想……”
“他為什么不來看我,為什么?”
“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已經忘記我了?忘記還有我這么一個女兒了?”
“他走之前告訴我,說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著我,守著我……”
“可是, 這么多年,他從來沒出現……”
“我被人欺負了,他也沒有出現……”
她哭起來,“像今天我這樣被人羞辱,他也不出來……”
“很多時候我在想, 是不是因為我是沒有父母的孩子,所以,總是有人想要欺負我……”
“是不是我爸爸媽媽都在,就沒有人敢那樣欺負我了?”
“我不喜歡和人關系太好,因為不想人家知道我沒有父母……”
“沒有父母的人,是不是怪物?”
她的眼淚掉在他襯衣上,很快就弄濕了一大片。
溫熱的淚水灼得他皮膚生疼。
可他的心更痛。
這么多年,她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她父親,只偶爾會提一下母親。
他以為那是她很堅強,以為那是她很獨立。
可是,他現在才知道。
她的冷淡和拒人千里之外,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盔甲。
在這盔甲背后,是孤獨和受傷的靈魂。
她現在在自己面前褪下這層盔甲,脆弱得叫他心疼和傷心。
他很想告訴她,她父親還在。
可是李國寧的話卻一直在腦海中盤旋。
他的生命,最多就是一年左右,與其讓她再次承受喪父之痛,不如讓她永遠抱著一個念想。
他無法想象,她知道父親也離開這個世界時,她會痛苦成什么樣子。
所以,她父親的事,將會永遠成為秘密。
他很想安慰她,可是這個時候,他卻只說出了一句話:“朝朝,以后我都在?!?/p>
他無法代替她的親人,可他會一直陪著她。
陪著她走過這長長的巷子。
陪她走過這人間的煙火。
陪著她成為她想要成為的樣子。
他們將有一兩個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
他們一起變老,一起白頭。
最后一起走向那場死亡。
長長的路,他們慢慢的走。
苦楚 的人生,他們要甜甜的過。
他穩穩的托著她,走到了車前。
然后小心的把她放下來。
她把腦袋埋在他胸口上,眼淚還在流。
他抱著她,沒有說話,就這么緊緊的抱著。
晚風吹過,卷起一地的落葉堆在他們腳邊,有一種蒼涼的味道。
就好像這世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其他的事物,不過是點綴。
不知過了多久,她收住 了眼淚,淚眼朦朧的望著他:“周京硯,你說,我爸爸是不是忘記了我?”
“他是不是在別的地方,已經有家了?”
“他是不是已經有另外的女兒了,所以從來不回來看我,也從來不聯系我?”
周京硯搖搖頭,伸手撥開她臉上沾濕的頭發。
把唇深深的印在她的額頭。
過了很久才道:“不是的,他可能累了在休息,也可能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回家。”
“我們朝朝這么好 ,他怎么可能忘記自己的女兒?”
“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沈佳期又哽咽起來。
周京硯一點一點的拭去她臉上的眼淚,“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