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冷,透過紗簾切割出室內的明暗界限。
韓若薇在莫知南的臂彎中一動不動,直到他的呼吸徹底沉入睡眠。
那手臂依舊牢牢箍著她,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她極緩地挪動身體,像在解開一道精密的鎖,從他熾熱的懷抱中脫離。
冷空氣瞬間侵襲方才被他體溫熨燙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她赤足踏過冰涼的地板,無聲地走向起居室。拿起手機,沒有任何猶豫,調出那個已被拉黑的號碼。指尖在發送鍵上方懸停片刻,然后果斷落下。
「明早十點,市中心圖書館,三樓閱覽區。」
她按下發送。沒有稱呼,沒有落款,這條信息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無聲無息,卻注定要激起波瀾。
幾乎就在下一秒,屏幕驟然亮起?!傅饶?。」
周聿京的回復快得驚人,仿佛他一直就守在手機的那一端,專程等待著這一刻。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透著一股洞悉一切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獵物即將入網的期待。
韓若薇面無表情地刪除了信息,再次將這個號碼拖入黑名單。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沉穩地跳動著,沒有慌亂,只有一片冰冷的決斷。
她回到床邊。
莫知南在睡夢中蹙緊了眉頭,手臂無意識地向身側摸索,當觸碰到空蕩的冰涼時,他的眉頭鎖得更緊。
她重新躺下,在他再度纏上來之前,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話。
清晨,莫知南先醒來。他的手臂依然習慣性地環著她,像是在睡夢中也要確認自己的所有物未曾丟失。
他起身,目光掠過她似乎仍在沉睡的安靜側顏,俯身,一個帶著薄荷清涼氣息的吻落在她的額角,輕柔卻不容拒絕。
“今天讓司機送你。”他一邊系著領帶,語氣如同往常,卻是不容置疑的安排。
她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應了一聲:“好。”
早餐桌上是漫長的沉默。他翻閱著財經報紙,她小口喝著黑咖啡。
氣氛緊繃得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司機準時將車停在門外。車駛向醫院,平穩無聲。
途經市中心圖書館時,韓若薇開口:“靠邊停一下,我去借一本專業書。”
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她,臉上略有遲疑:“莫先生吩咐直接送您到醫院。”
“很快。”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清晰力度,“不會耽誤工作?!?/p>
車平穩停下。
她推門下車,步入圖書館空曠而肅靜的大廳。
三樓閱覽區,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傾瀉而入,無數微小的塵埃在光柱中靜靜飛舞。
靠窗的位置,一個男人穿著熨帖的灰色西裝,面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書籍。
是周聿京。
他抬眼看她,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仿佛已經在此等候了多時。
韓若薇走過去,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紙張特有的味道,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
“你來得比約定的時間早。”
她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卻字字清晰冰冷。
周聿京輕輕合上書,修長的指尖輕點著封面?!暗饶悖嗑枚疾凰阍??!?/p>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巡梭,像在欣賞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語氣卻刻意放得輕緩,“他昨晚,還好嗎?”
話語里那虛假的關切,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帖子是你發的?!表n若薇直視著他,這不是疑問,而是冷靜的陳述。
周聿京微微一笑,坦然默認。
“心疼了?還是……終于看清了?”他身體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某種蠱惑的意味,“回到我身邊,薇薇。那些潑在你身上的污名,我幫你一點點洗清。他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p>
“用更卑劣的方式?”她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冷得像淬火過的鋼,“你和他的戰爭,憑什么拿我當籌碼?”
“因為你從來就不是他的!”
周聿京眼底猛地閃過一絲壓抑不住的偏執,但那失控的神情旋即被他完美地掩藏起來,語氣依舊平穩,“我只是要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p>
“我不是東西?!?/p>
她重復了昨夜對莫知南說過的話,語氣卻更加冰冷徹骨,“周聿京,收起你這些把戲。你毀不了他,只會讓我更看不起你?!?/p>
他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臉上那層溫和的面具終于裂開一絲縫隙,露出底下深藏的陰鷙。
“看不起我?那你就看得起那個明明自身有問題、卻要用一本結婚證綁住你的偽君子?看得起那個讓你常年承受外界指責和內心煎熬的懦夫?”
韓若薇放在膝上的手無聲地攥緊了。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她心底最深的疑慮和舊傷。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拔业幕橐鋈绾危俏易约旱氖?。與你無關?!?/p>
她頓了頓,聲音里淬著冰冷的警告,“別再碰我的底線。否則,你會發現,我不僅僅只會冷靜地看著?!?/p>
說完,她決然轉身離開。
步伐穩定,背影挺得筆直,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周聿京獨自坐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閱覽室門口,臉上那點陰鷙慢慢轉化為一種更深沉、更勢在必得的濃烈興趣。
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書皮,低聲自語:
“底線?薇薇,很快,你的底線就會由我來重新劃定。”
窗外,陽光刺眼。韓若薇拉開車門坐回后座。
“去醫院?!彼愿浪緳C,面色平靜無波,只有胸腔里微微加速的心跳,一下下敲打著冰冷而堅定的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