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再次陷入沉默。

陽光一點點移動，落在兩人之間，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塵埃，也照亮了彼此眼中復雜難辨的情緒。

過了許久，韓若薇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骸澳?，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只是楚南珍，或者那些藏在暗處的危險。”

她抬起頭，直視著他：“是信任，是溝通，是尊重。你總覺得把我推開就是保護我，可你知不知道，這種不被需要、不被信任的感覺，比直面危險更讓我難受？”

莫知南怔怔地看著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聽懂她的委屈。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那個孩子……當初你堅持不要，甚至在我流產后還讓我吃藥，是不是也因為……我的身體有什么問題？你怕我知道，怕我難過，所以寧愿讓我誤會你冷血無情，是嗎？”

這個問題，她藏在心里太久太久，幾乎成了執(zhí)念。

莫知南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瞳孔微縮，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秘密，嘴唇動了動，卻半晌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的沉默，無疑是最好的答案。

韓若薇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一種酸楚的釋然彌漫開來。

果然……是這樣。

“莫知南，”她看著他，眼神悲傷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堅定，“你總是這樣。自作主張地為我好，自作主張地替我做決定，自作主張地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可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需要精心呵護卻無需過問想法的金絲雀?！?/p>

“這場婚姻，如果我連知情和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那它還有什么意義？”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他內心緊鎖的閘門。

莫知南看著她眼中清晰的悲傷和堅定，終于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謂的“保護”，或許真的是一種更深傷害。

他喉結滾動，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無比：“……是。你的體質，懷孕會有很大風險。上次……上次就已經很危險了，醫(yī)生說不建議再冒險。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

他說不下去了，眼底是無法掩飾的痛苦和掙扎。

終于聽到了確切的答案，韓若薇反而平靜了下來。

原來如此。

所有的誤會，所有的冷漠，所有的若即若離，背后竟然藏著這樣一個原因。

她該感動于他的深情和保護欲嗎？

可是，為什么心里還是那么疼，那么澀？

“所以，”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就替我做了決定，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甚至剝奪了我知情和選擇的權利。莫知南，你真是……太自以為是了?！?/p>

她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莫知南的心上。

他臉色白了白，想要伸手去拉她，卻被她輕輕避開。

“薇薇，我……”

“你先回去吧?！表n若薇打斷他，轉過身背對著他，聲音疲憊卻不容置疑，“我需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關于楚南珍的事，關于……我們的事?！?/p>

她的逐客令下得明確而冷靜。

莫知南看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所有的話都堵在了胸口。

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造成，不是一句道歉、一個解釋就能輕易彌補的。

他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啞聲說：“好。你……好好休息。外面我會安排人守著，確保你的安全。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p>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腳步略顯沉重地離開了臥室。

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傳來。

韓若薇依舊保持著背對的姿勢，直到聽見外面公寓大門開合的聲音徹底消失，她才緩緩地蹲下身，將臉埋進膝蓋里，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陽光溫暖地籠罩著她，卻驅不散心底那片冰冷的迷霧。

真相往往比誤會更加殘酷。

公寓里徹底安靜下來。

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斑，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無聲無息。

韓若薇維持著蹲坐的姿勢，很久很久。

莫知南的坦白像一把雙刃劍，一方面解開了纏繞她許久的謎團，另一方面，卻又將更深的、關于信任與尊重的傷口血淋淋地剖開在她面前。

風險？體質？剝奪做母親的權利？

他憑什么？

淚水無聲地滑落，打濕了膝蓋處的衣料，留下深色的印記。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種無聲的、綿長的悲哀和憤怒。

為她那個未曾謀面就離開的孩子，也為這段從一開始就建立在“為你好”的隱瞞和自作主張之上的婚姻。

不知過了多久，腿部的麻木感讓她不得不站起身。

她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樓下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停著，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她知道，那是莫知南安排的“保護”。

他總是在事后才想起要保護她。

韓若薇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面的視線，也隔絕了那一絲可笑的安全感。

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是肖鶴漢。

“若薇，請假了一天，沒事吧？”肖鶴漢的聲音帶著關切，“今天楚南珍又來做過一次檢查，情緒似乎不太穩(wěn)定，反復詢問檢查結果和注意事項，還旁敲側擊地問起你……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韓若薇心下一凜。楚南珍這是做賊心虛，開始試探了？還是警方已經找過她，讓她慌了陣腳？

“沒什么，只是例行詢問吧。”韓若薇暫時不打算將警方和莫知南的事情告訴肖鶴漢，以免將他卷入不必要的麻煩，“我明天就回去上班?！?/p>

“好，有事隨時跟我說?！毙Q漢體貼地沒有多問。

掛了電話，韓若薇深吸一口氣。

她不能一直躲在這里。

工作是她的立身之本，也是她保持清醒和尊嚴的堡壘。

而且，楚南珍既然已經開始不安，戲臺子還沒塌，她這個“觀眾”怎能缺席？

她倒要看看，這場戲，最后會以怎樣的方式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