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曉雪僵在原地,看著降下的車窗后那張沒什么表情的側臉。陽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頜線,卻照不進那雙深邃的眼眸。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下下撞擊著理智。拒絕嗎?用最得體的借口,維持安全的距離。可那句“故人”還在耳邊回響,帶著冰冷的鉤子,扯出她深藏的不甘與疑問。
“不麻煩梁總了。”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我打車就好。”
梁宇這才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審視,又像是單純的等待。“這個時間點,附近不太好打車。”他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要去哪里?”
“……回工作室。”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
“順路。”他言簡意賅,示意了一下車門。
拒絕的話再次卡在喉嚨里。她看著他那張淡漠的臉,忽然生出一絲倔強。憑什么只有她一個人心緒不寧?憑什么他能如此云淡風輕?
深吸一口氣,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空間寬敞,彌漫著一種冷冽的木質香調,和他以前慣用的暖調香水截然不同。就像他這個人,也變得陌生而疏離。司機隔板升起,將后座隔絕成一個私密的空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覃曉雪緊貼著車門坐著,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邊人的存在感,像無形的壓力籠罩著她。
“會議還順利嗎?”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覃曉雪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開啟這樣一個公事化的話題。“……順利。謝謝梁總給的機會。”她客套地回答。
“不用謝我。”他看著前方,側臉線條冷硬,“陳婧看中了你的設計,是你的實力。”
又是這樣。將一切推給公事,撇得干干凈凈。仿佛昨天咖啡館的相遇,剛才會議室里那句意味深長的“故人”,都只是她的錯覺。
一股莫名的酸澀沖上鼻腔。她咬住下唇,忍住那點不爭氣的濕意。
沉默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難熬。
就在她以為這段路程會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束時,他卻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三年不見,你倒是學會客套了,覃曉雪。”
她的名字從他口中吐出,帶著一種奇特的重量,砸在她的心尖上。她猛地轉頭看他,他卻依舊看著前方,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聽。
他果然……早就認出她了。
剛才在會議室,他是故意的。
“梁總不是也一樣?”她壓下心頭的震顫,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同樣平靜,“學會了用‘故人’來形容……過去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過去”兩個字。
梁宇的喉結幾不可見地滾動了一下,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車內后視鏡里,她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
“過去的人。”他慢慢重復了一遍,像是品味著這幾個字的滋味,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是啊。畢竟是不告而別、音訊全無的過去。記得清楚,反而奇怪,不是嗎?”
他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入她最痛的角落。覃曉雪的臉色白了白,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原來,他是在這里等著她。用冷漠偽裝,用公事鋪墊,最終的目的,是為了這一刻的詰問。
“當時……有不得已的理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發緊。
“什么樣的理由,連一句解釋都吝嗇給予?”他終于側過頭,目光沉沉地壓向她,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有痛楚,有憤怒,還有一絲……被她刻意忽略的別的什么。“一條短信,一個電話,哪怕只有一個字。覃曉雪,三年,一千多個日子,你什么都沒有。”
他的聲音依舊壓抑著,但那份冰冷的平靜已然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鋒利棱角。
覃曉雪的心臟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張了張嘴,父親病重的憔悴面容,催債電話的瘋狂嘶吼,母親絕望的眼淚……那些被她獨自扛下的沉重過往幾乎要沖口而出。
可最終,她還是咽了回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博取同情?解釋自己的苦衷?然后呢?讓他知道她曾經多么狼狽不堪?還是打破他現在看似平靜優越的生活?
她別開臉,重新望向窗外,聲音低得像嘆息:“都過去了。再說這些,沒有意義。”
梁宇盯著她固執的側影,眼底翻涌的情緒慢慢沉淀下去,重新覆上冰霜。“是啊,沒有意義。”他冷冷地重復,轉回頭,不再看她。
車廂內的溫度仿佛驟然降到了冰點。之后一路,再無只言片語。
直到車子平穩地停在她工作室樓下。
“謝謝梁總。”她低聲說,伸手去開車門。
“覃曉雪。”他忽然又叫住她。
她動作一頓,沒有回頭。
“那位‘故人’,曾經也很喜歡設計戒指。”他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淡漠,仿佛剛才那個情緒失控的瞬間從未存在,“可惜,她最終放棄了她最擅長的東西。”
她的脊背猛地一僵。
“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他說完,升起了車窗。
黑色的賓利無聲地滑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覃曉雪獨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卻覺得渾身冰冷。他最后那句話,像一句讖語,又像一句警告,重重地壓在她的心頭。
她放棄了她最擅長的東西?他是指……那枚未完成的訂婚戒指?
他怎么會知道?
難道他……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驟然劃過腦海,讓她幾乎站不穩。她慌忙轉身,快步走向工作室,心跳如雷鼓般敲擊著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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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