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的問題,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撕開了覃曉雪小心翼翼封存了三年的傷疤。那些被她強行壓抑、試圖遺忘的恐懼和屈辱,瞬間洶涌而出,讓她臉色慘白如紙,指尖冰涼發顫。
她踉蹌著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墻壁,才找到一絲支撐。目光慌亂地垂下,不敢再看梁宇那雙過于銳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的反應,無疑是最好的答案。
梁宇的心沉了下去,眼底翻涌起駭人的風暴。他上前一步,聲音因壓抑著巨大的情緒而顯得格外低沉緊繃:“他們找過你?是不是?是誰?對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帶著不容回避的急切。
覃曉雪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腦海中,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再次清晰得令人窒息。
父親剛做完第一次手術,情況危殆,躺在ICU里。母親心力交瘁,幾乎崩潰。她獨自一人應付完又一波催債的人,身心俱疲地走出醫院,只想找個角落喘口氣。
然后,那輛黑色的豪華轎車無聲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車窗降下,露出蘇晚晴那張看似溫柔無害的臉。只是那時,她臉上沒有如今慣常佩戴的得體微笑,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憐憫。
“覃小姐,聊聊?”她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她鬼使神差地上了車。車內暖氣很足,卻讓她感覺比外面的冷雨更寒徹骨。
蘇晚晴沒有迂回,直接遞給她一個厚厚的信封。“這里面的錢,足夠支付你父親接下來的治療費用,以及……打發掉門口那些不太禮貌的債權人。”
她當時愣住了,下意識地拒絕:“蘇小姐,我們非親非故,這……”
“當然不是白給的。”蘇晚晴打斷她,笑容溫柔,眼神卻冰冷,“你需要離開梁宇。徹底地、永遠地離開,讓他再也找不到你。”
她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晚晴。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覃小姐。”蘇晚晴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熱飲,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的存在,你的家庭現在這個無底洞,只會成為他的拖累和污點。你知道他為了找你,甚至頂撞長輩,差點失去繼承人的資格嗎?”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她的心上。
“阿宇他太重感情,太理想主義,看不清現實。”蘇晚晴嘆了口氣,仿佛真的很惋惜,“但我們是家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拖垮。這筆錢,是幫你,更是幫他。拿著它,解決你家的燃眉之急,然后消失。否則……”
蘇晚晴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惡毒的意味:“否則,以蘇家和梁家的手段,恐怕你父親就不只是在醫院里躺著那么簡單了。那些債務糾紛,足夠讓他在病床上直接接到法院傳票,甚至……更糟。你希望你母親再承受更多嗎?”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覃曉雪的心臟。她看著蘇晚晴那張美麗卻扭曲的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所謂豪門的冷酷和可怕。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她聲音破碎地問。
“因為我愛他。”蘇晚晴的回答理直氣壯,甚至帶著一種扭曲的深情,“我愛阿宇,我不能讓任何人毀了他,尤其是你。你的愛,除了給他帶來麻煩和痛苦,還能帶來什么?”
那一刻,所有的掙扎、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希望,都被這句話徹底擊碎。是啊,她還能給他帶來什么呢?除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尊嚴、愛情、未來……在至親的生命和威脅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最終顫抖著手,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的信封。像是接過了賣斷自己愛情和靈魂的契約。
“很好。”蘇晚晴滿意地笑了,重新戴上溫婉的面具,“記住,永遠消失。否則,后果你知道的。”
車子在雨幕中停下,她像丟垃圾一樣被棄在路邊,手里攥著那摞沾著恥辱的鈔票,看著黑色的轎車尾燈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回憶至此,覃曉雪已是渾身冰冷,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頰,她卻渾然不覺。
“是她……對不對?”梁宇的聲音將她從冰冷的回憶中拉回。他的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是滔天的怒意和洶涌的心疼,“蘇晚晴!她逼你走的!她用你父親威脅你!”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陳述。他太了解他那個看似無害的表妹隱藏的偏執和手段了。
覃曉雪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同樣被蒙蔽、被傷害的男人,積壓了三年的委屈、恐懼和痛苦終于決堤。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她說我會毀了你……她說我的愛只會帶給你麻煩……我……我不能……我爸他……”
她語無倫次,身體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發抖。
梁宇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手臂箍得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又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沙啞得厲害,充滿了無盡的自責和痛楚,“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么多……”
這個擁抱,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冰冷和算計,溫暖得讓她貪戀。三年來的故作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在他懷里失聲痛哭,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哭出來。
梁宇只是更緊地抱住她,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襯衫。此刻,什么家族恩怨,什么商業利益,都被拋諸腦后。他懷里這個顫抖的、傷痕累累的女孩,才是他唯一想要守護的。
不知過了多久,覃曉雪的哭聲才漸漸平息,變成低低的抽噎。
梁宇稍稍松開她,用手指笨拙卻又極其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他的目光深沉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曉雪,”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聽著,三年前我無力阻止這一切,是我的錯。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也不會再讓任何人把我們分開。”
他眼底翻滾著濃烈的情緒,是失而復得的珍視,是歷經磨難的堅定,還有一絲壓抑已久的、幾乎噴薄而出的愛意。
“那些欠你的,騙你的,傷害你的……”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我會讓他們,一一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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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