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渡烏江貴陽告急威逼龍里
赤水河的濁浪被遠遠甩在身后,獨立團的腳步踏碎了烏江的晨霧。全軍南渡烏江的號令如燎原之火,燒穿了蔣介石精心編織的四十萬大軍合圍網。黔北的山道上,灰色的人流奔涌如鐵流,目標直指那黔中腹心,也是此刻最虛弱的一點——貴陽!
貴陽城內,恐慌像無形的瘟疫在官邸和街頭同時蔓延。電報機的蜂鳴聲晝夜不息,傳遞著紅軍東渡赤水,沒有去遵義,而是急轉南下突破烏江、鋒刃直指省城的噩耗。蔣介石枯坐燈下,貴陽只有2個團,地圖上代表紅軍主力的粗大紅色箭頭,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貴陽的位置。“娘希匹!”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亂跳,“周渾元、吳奇偉是干什么吃的?!四十萬人!四十萬人竟困不住朱毛!”他臉色鐵青,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孫渡!立刻!電令孫渡!他的滇軍,三天!不!兩天之內,必須給我趕到貴陽!拱衛行營!違令者,軍法從事!”
貴陽告急!委員長行營危殆!這十萬火急的調令,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劑,讓原本在畢節一帶“謹慎”觀望的滇軍精銳,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不顧一切地向貴陽方向狂奔。孫渡的部隊丟下了輜重,晝夜兼程,煙塵滾滾,只求在紅軍兵臨城下前趕到。
就在蔣介石和貴陽守軍惶惶不可終日,將全部希望寄托于滇軍星夜馳援之時,紅軍統帥部那盤更宏大、更精妙的棋局,已然落下了最關鍵的一子。
“王林!”董振堂的聲音透過電臺,帶著一絲棋手即將鎖定勝局的沉穩與期待,“貴陽的戲,唱得差不多了!該你獨立團上場,唱壓軸了!”
王林在行軍的馬背上展開電令,嘴角咧開一個熟悉的、帶著痞氣又充滿斗志的弧度。
“命令:獨立團即刻脫離主力序列,全速向東!目標——龍里、福泉!大張旗鼓,務使敵軍確信,我紅軍主力意圖由此東進,前往湘西會合賀龍、蕭克部紅二、六軍團!你部任務:以最強之姿態,壓迫龍里、福泉之敵!造成我主力東進之絕對態勢!吸引、牽制當面及可能回援之敵主力,為全軍主力秘密西進云南創造絕對條件!此乃全局關鍵,虎團威名,在此一舉!董振堂。”
“哈哈!好!唱壓軸,咱虎團最拿手!”王林大笑,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全團!目標龍里!跑步——前進!把旗子都給我打出來!有多威風打多威風!”
“鐵血后衛虎團”的戰旗,在黔中丘陵的春風中獵獵招展。隊伍的行進速度驟然提升,不再是長途奔襲的沉默潛行,而是擺開了主力行軍的堂堂之陣。騾馬拖拽著沉重的馬克沁重機槍和那幾門令人聞風喪膽的“鐵管炮”,炮衣故意半敞,露出粗壯猙獰的炮口。龐大的輜重營(六百多名解放戰士穿著整齊的灰棉軍裝,背負著堆積如山的物資)緊隨其后,規模遠超一個普通步兵團應有的輜重力量。電臺天線高高豎起,嘀嘀嗒嗒的明碼電報頻繁發出:“前鋒抵近龍里,請求后續部隊加速跟進!”“福泉方向發現敵情,準備強攻!”“急需彈藥補充,準備東進湘西作戰!”
這浩大的聲勢,如同巨石投入本已渾濁的池塘,瞬間在敵軍情報系統中掀起滔天巨浪。
貴陽城內,剛因滇軍前鋒抵達而稍稍喘了口氣的蔣介石,接到空軍偵察報告和破譯的紅軍“明碼”電報,臉色瞬間又陰沉下來:“什么?東進?湘西?朱毛好大的胃口!想和賀龍合股?做夢!”他在地圖上龍里、福泉的位置狠狠戳了兩下,“命令吳奇偉!他的縱隊立刻前出至龍里以東!依托觀音山有利地形,構筑防線!務必堵住共匪東竄之路!命令孫渡加速!貴陽之圍暫解,滇軍主力給我向東壓!配合吳奇偉,把這股東竄的共匪主力,給我圍死在觀音山下!”
龍里城東,觀音山。
山勢不算奇崛,卻是控扼東進龍里、進而威逼湘西的咽喉要道。吳奇偉縱隊的精銳前鋒,已依令搶占了山脊線,依托林木和匆忙挖掘的塹壕,架起了重機槍,嚴陣以待。望遠鏡里,那支打著五花八門旗幟、拖拽著重武器、輜重隊伍龐大得驚人的紅軍部隊,正滾滾而來,在觀音山西麓開闊地迅速展開陣型。
“旅座!看!絕對是紅軍主力!”一個團長指著山下,“那炮!看那粗管子!就是魯班場炸塌周渾元碉堡的玩意兒!還有那輜重隊,少說一個師的規模!”
吳奇偉舉著望遠鏡,臉色凝重。山下紅軍展現出的實力和氣魄,讓他心頭也蒙上了一層陰影。對方并未立刻發動進攻,而是在有效射程外有條不紊地構筑簡易工事,炮兵陣地也在部署,一門門迫擊炮和那幾根令人心悸的粗鐵管子被推上前沿,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觀音山主陣地。紅軍陣地上,紅旗招展,人影綽綽,一派主力決戰的架勢。
“傳令!加固工事!炮兵標定諸元!沒我的命令,不許擅自出戰開火!等孫渡的滇軍從東面包抄到位!”吳奇偉沉聲下令,手心微微出汗。二郎灘、魯班場、古藺……王林獨立團,或者說這支被誤認為主力的部隊,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石破天驚的惡戰。他不想做下一個郭勛祺或周渾元。
山下,獨立團陣地。
王林趴在一處前沿觀察哨,望遠鏡仔細掃過觀音山敵軍陣地每一處細節。工事新土的顏色、機槍火力點的配置、隱約可見的軍官身影……腦海中的3D地圖同步更新著敵情。
“團長,狗日的學精了,縮在烏龜殼里不動彈。”陳阿海湊過來,低聲道。
“不動?那就逼他動,更要讓他不敢動!”王林冷笑,“劉根勝!”
“到!”
“看見半山腰那片林子沒?疑似敵團級指揮所!還有那幾個重機槍巢!方位標定!十門迫擊炮,三輪急速射!給老子轟!”
“陳大炮!把你那兩挺‘大寶貝’(13.2mm高射機槍)給老子推到前面那個土包后面!平射!目標——山脊線暴露的步兵集群!給老子掃!”
“通通通通……!”
“咚咚咚咚咚……!”
剎那間,獨立團的陣地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迫擊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精準地砸向吳奇偉部半山腰的樹林和前沿火力點,爆炸的火光煙柱沖天而起!更恐怖的是那兩挺高射機槍平射時發出的沉悶而密集的撕裂布帛聲!碗口粗的樹木被攔腰掃斷,山石被打得碎屑橫飛,山脊線上幾個暴露的川軍班組瞬間被狂暴的金屬風暴吞噬,慘叫聲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淹沒!
觀音山主陣地上,一片混亂。
“炮擊!共匪炮擊!”
“重機槍!是那種打飛機的大家伙!平射!平射!快隱蔽!”
“我的連!我的連啊!”一個營長看著瞬間被高射機槍彈道覆蓋、死傷狼藉的部隊,目眥欲裂。
吳奇偉在臨時掩體里也被震得灰頭土臉,臉色煞白。這火力強度,這精準的打擊,這毫不吝嗇的彈藥消耗……除了紅軍主力,還能有誰?!“命令各部!隱蔽!不許露頭!炮兵!給老子還擊!壓制!壓制他們的炮位!”
川軍的山炮和迫擊炮開始零星還擊,但精度和密度遠遜于獨立團的炮火。獨立團的炮打一陣就迅速轉移陣地,讓吳奇偉的炮兵難以捕捉。高射機槍更是打幾梭子長點射就更換位置,繼續用那令人肝膽俱裂的火力掃蕩著任何敢于暴露的目標。
整整一天,觀音山下炮聲隆隆,槍聲激烈。獨立團時而組織小股部隊伴攻山腳,吸引火力;時而用迫擊炮和高射機槍進行精確而猛烈的“點名”式打擊;龐大的輜重營在后方故意制造煙塵,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后續部隊在運動。吳奇偉部被牢牢釘在觀音山陣地上,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不斷增加的傷亡,數次想組織反擊,都被那毀滅性的火力當頭打回。他們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預備隊,都被死死吸引在這條并不算寬闊的正面。孫渡的滇軍正奉命拼命向東趕來,意圖合圍這支“紅軍主力”。
暮色四合,硝煙未散。
王林再次舉起望遠鏡,確認敵軍陣地依舊被牢牢吸住,沒有任何大規模異動的跡象。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命令:各營連,按預定方案,交替掩護,秘密撤出陣地!向西南方向轉進!目標——惠水!動作要輕!要快!騾馬蹄子包上布!重武器抬著走!電臺保持靜默!”王林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張紅土!帶偵察連斷后!把咱們故意留下的那些破舊番號標識、破草鞋、空罐頭盒,給老子在陣地上擺得顯眼點!篝火……留幾堆,燒旺點!再找幾個嗓門大的俘虜兵,隔半個時辰給老子朝著山上喊幾句號子!”
夜色,成了獨立團最好的掩護。3000多名戰士,如同融入大地的暗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喧鬧一天的觀音山戰場。龐大的輜重營在老兵骨干的嚴密組織下,秩序井然,沉重的物資擔子壓在肩上,卻沒有發出多少雜音。只留下幾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在夜風中噼啪作響,映照著空蕩蕩的陣地前沿。偶爾,幾聲帶著濃厚川滇口音的號子,在寂靜的山谷間突兀地響起:“加把勁喲——修工事!”“莫要慌喲——等援兵!”更添幾分“主力尚在”的迷惑。
當黎明的第一縷曙光艱難地穿透黔中的薄霧,灑在觀音山上時,吳奇偉舉著望遠鏡,狐疑地觀察著山下一夜未變的篝火和死寂的陣地。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派一個連!摸下去看看!”
半個時辰后,偵察連長連滾帶爬地跑回來,手里抓著一頂破舊的紅軍八角帽和幾個寫著“紅五軍團獨立團”番號的布條,臉色像見了鬼:“旅座!山下……山下是空的!共匪……全跑了!就剩些破草鞋、破布條和沒燒完的火堆!”
“什么?!”吳奇偉如遭雷擊,一把搶過那布條,上面“獨立團”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他的眼睛。“王林!又是王林!”他猛地醒悟過來,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什么主力東進!什么決戰觀音山!從頭到尾,都是個彌天大謊!自己被這支“鐵血后衛”當猴子一樣耍了整整一天!而這一天,足夠真正的紅軍主力……
他猛地撲向地圖,手指顫抖著劃過龍里、貴陽以南,指向惠水、長順,最終狠狠戳在“云南”的位置!完了!全完了!委員長的四十萬大軍,精心構筑的合圍鐵桶,被朱毛用一支偏師作餌,聲東擊西,徹底捅穿、甩在了身后!
“快!快給委員長發報!共匪主力……共匪主力已向西南,直撲云南!王林獨立團……是餌!是餌啊!”吳奇偉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頹然坐倒在冰冷的塹壕里。觀音山的風吹過,帶來山下紅軍空陣地的死寂,仿佛是對他,也是對蔣介石那四十萬大軍合圍計劃,最無情的嘲諷。
{歷史旁白:佯攻貴陽威逼龍里的決策源于中革軍委對主席“只要能將滇軍調出,就是勝利”戰略意圖的貫徹,其核心在于通過戰略欺騙達成雙重戰術目標:一是制造攻城假象迫使蔣介石調動滇軍馳援,二是掩護主力從貴陽與龍里之間突破敵軍封鎖線向南轉移。這一決策的形成與實施,建立在紅軍南渡烏江后的兵力部署與動態偽裝基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