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幫你擦擦。”
女郎像一只被驚擾的小鹿,尾音帶點恰到好處的、不易察覺的微顫,怯生生地半蹲著伸手靠近羅根被潑濕的衣襟。
羅根一把抓住女郎的手,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對方身上。
如陽光般的金發,幾乎流淌到腰際;精致的鵝蛋臉,皮膚是新雪般的冷白;帶水光的雙眼仿佛透著不諳世事的純真,眼角一滴小小淚痣又平添幾分媚意。
被羅根審視的目光掃過,廉價衣妝包裹著的軀體緊繃著,勾勒出飽滿的弧度,似在無聲的勾人。
羅根慢慢地俯首,湊近女郎含羞帶怯的緋紅臉頰,在幾乎只剩半厘米的距離懸停,淡淡地問道:“想出名嗎?”
女郎一怔。
……
安妮·奧爾森突然有種從獵人變成獵物的錯覺。
或許,也不是錯覺。
安妮來自堪薩斯一個在地圖上都懶得標注的小鎮,生活中仿佛只有無窮無盡的玉米地,以及滿身洗不掉的塵土氣息。
她不想一輩子都被凝固在貧瘠土地上,費盡心思,墊著腳尖逃離了鄉下,磕磕絆絆闖入了喧囂的芝加哥。
大都市的繁華讓她向往讓她沉醉,但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這繁華與她無關。
繁重的工廠流水線不歡迎裙子,體面的打字員要求高學歷……她還是那個從玉米地走出沒受過多少教育的鄉下女孩,空有改變命運的心,卻沒有任何資本。
不,她還是有資本的。
當站在街邊,商店玻璃櫥窗上映出她的臉——憔悴不掩其美貌,鏡影里那雙眼睛,灼灼如火焰,燃燒著一種決絕的清醒。
她要攀附上一棵足以遮蔽風雨的大樹,才能在這座鋼鐵叢林中扎根。
于是,她當上了一間地下酒吧的女侍應生。
這不是她理想的攀附金主的場所,那些醉醺醺的酒客總是讓她想起一喝醉就暴躁的酒鬼父親,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
沒有突出技能,沒有半點人脈,能找到一份賣酒的工作已屬運氣不錯了。
雖然粗野的醉漢總喜歡把手拍在腰臀上,那黏膩的觸感讓她胃里一陣翻攪,如吞蒼蠅;雖然時刻縈繞耳邊的油膩調戲之言讓她厭惡;雖然煙草味混合酒水味讓她作嘔……
但每一個出現在酒吧的身影,都是她眼中可以估價、可以攀附的階梯。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針,在杯盞交錯的浮光掠影里,迅速掃描著每一個可能的目標——酒精不是飲料,是窺視他們財富與人品的窗口;話語不是聲音,是衡量他們價值高低的砝碼。
是來放松還是深陷酗酒的?身上剪裁精良的大衣是否貨真價實?是心思淺薄一釣就上鉤還是沉穩可靠值得依賴的?
目光流轉間,角落里那兩個身影攫住了安妮的注意力。
她首先注意到光頭男人唐納爾。
憑借著母親遺傳的一半愛爾蘭血統,安妮很快就與酒吧伙計搭上了話,知道酒吧背后是愛爾蘭幫派在罩著。
偶然的一次機會,她遠遠看到酒吧經理恭敬地稱呼光頭男人“老板”,于是知道了唐納爾的身份。
不動聲色打聽一番后,安妮又知道這年輕的幫派老大上位不久,貌似還沒結婚,照理說,這是她目前能搭上的最好的人選了。
奈何另一個年輕英俊男子太過矚目,目光很難不被他吸引。
而這一看,安妮發現了某些端倪。
首先是唐納爾對待年輕男子的態度十分親近,而年輕男子在幫派老大面前也談笑自若,可見雙方地位比較平等。
雖然從年輕男子穿著看不出其家境如何,但他手指閑閑地搭在酒杯壁上,姿態松弛得如同在自家書房,那姿態里有一種底氣十足的,安妮說不清道不明的……貴氣?
這讓安妮決定再觀察觀察。
而不出她所料,很快,就有碧池搶先一步,像個發浪的母狗般撲過去。
在這座鍍金城市,每一具稍有姿色的軀殼里皆埋伏著向上攀爬的心思。
有些心思太過淺薄,耐不住寂寞,些許勾引就能讓她們交出全部的資本,從此只能淪為站街女。
有些心思跟她一樣想找個長期飯票,但眼光存疑,一個暴發戶可能就讓她們如飛蛾撲火。
安妮深知心急吃不上熱乎的,她寧愿多忍受些騷擾,也要等到能將自身賣個好價錢的目標出現。
沒一會,安妮就嗤笑。
很顯然,這些碧池沒一個知道光頭男是地下酒吧的幕后幫派老大,所有的勁兒都沖著英俊男子去了。
這倒是不難理解,沖著那張俊臉,就算倒貼錢來個一夜歡愉也不虧。
反而是英俊男子的反應讓安妮側目。
他穩穩地端坐,如同風暴中心最穩固的巖石。他看向碧池們的目光帶著審視,但不是那種帶**的膠著,而像是……一種帶挑剔的評估。
很快地,前赴后繼的碧池們一個個都折戟沉沙了,安妮甚至聽到有兩個碧池在討論英俊男子“是不是不行”。
呵呵。
也不想想,如果對方真如她猜測的那樣家境富裕,又是這么個長相,估計最不缺的就是撲上去的漂亮女孩,這幫碧池何德何能,隨便勾搭一下就征服對方?
安妮自己也沒有信心,要不還是將幫派老大當作攻略對象?
看他被碧池們的無視都搞得臉色發黑了。
安妮相信這時候向他拋出媚眼肯定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另一位實在太讓人心癢癢了,他越是矜持,女人就越想把他征服。
如何將他征服呢?
簡單靠姿色肯定不行,碧池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安妮決定以獵物的形象出現,并制定好攻略:
首先,需要讓他放松警惕,最好能有獨處的空間;
然后,不動聲色套出其家庭背景;
最后,最好給他占點便宜但不能多,讓他上鉤讓他回頭。
攻略通!
于是,等碧池們全都敗退后,她邁步,調整步伐,讓細腰自然擺動,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琴鍵上,酒杯在托盤上輕輕搖晃,如同命運天平上微妙的砝碼。
砝碼最終如愿地灑在了英俊男子身上,安妮似乎能聽到碧池們的齊聲咒罵,電光石火間調整了呼吸,臉上精心編織起一層混合了羞怯與無助的面紗,被男子拉住了手。
男子抬眼審視時,安妮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擔心自己的表情是否完美,耳垂上那枚唯一的假珍珠耳釘在燈光下是否足夠溫潤……
啊啊啊,他靠過來了,是要吻我嗎?我要不要繼續裝作嚇傻了?
然后,那張極具沖擊力的俊臉停在她眼下,耳邊是傳來一句平靜的“想出名嗎”。
安妮不明白,但這一刻嘴巴先于意識,斬釘截鐵道,“想!”
……
唐納爾光速在酒吧后臺空出一間小隔間給羅根與安妮交談。
——你小子趕緊消失吧,跟你一起找樂子簡直是找虐。
安妮也實現了與羅根單獨共處的目標,雖然不完全按照她的設想。
“我有一間報社。”羅根首先自我介紹。
安妮聞言心中一喜,她賭對了,對方家境果然不一般。
“報社打算推出一部重磅大作,并根據情節在報紙上同步刊登女主劇照,你很符合小說女主形象,愿不愿意扮演女主拍攝劇照呢?”
嗯?
扮女主?
上報紙?!
巨大的驚喜襲來,安妮簡直不能呼吸了。
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回響——真有這么簡單嗎?
她強壓幾乎脫口而出的“我愿意”,定了定神,聲音盡可能輕柔,“是什么樣的女主?要拍什么樣的劇照?我……沒什么經驗呀。”
羅根聲音清朗,很好安撫了安妮緊張的情緒,“女主是一個清純的大學生,愛上了一位俊朗的霸道總裁,并用自己的魅力讓霸總為之深深著迷。”
“我看你這氣質,你這魅力,活生生就是現實里的女主。”
安妮與俊朗的羅根對上視線,臉頰染上紅暈,這次毫不作偽。
“那是一部偉大的作品!”
羅根話里裹著蜜糖,盯著安妮道:“之所以說是劇照,是因為報社有將其改編為電影的計劃。作為報紙版女主,屆時,你必定也是電影女主的不二之選。”
電影女主?!
安妮還真見過,甚至是近距離見過。
那是她坐火車抵達芝加哥的時候,剛準備下火車時被人推開,一個穿著華貴貂皮大衣的女人在眾人簇擁下走出車廂,鉆石耳墜在頸邊搖曳生姿,閃花了安妮的鄉下土眼。
聽身邊的乘客議論說,那是一部電影的女主,是當紅大明星。
那個耀眼的身影再次浮現在安妮心頭,心底深藏的渴望驟然被點燃,并熊熊升騰起來。
“我愿意。”安妮用力點頭,“是的,我愿意。”
羅根揚眉一笑,“你不會后悔這個選擇的。”
……
想釣大魚結果釣上一條虎紋鯊是什么感覺?
“我后悔了。”
第二天,安妮來到羅根的報社,頓時傻眼了。
你是報社老板沒錯,但你這報社還能更小點么?
而所謂的“偉大的作品”,安妮只看了個開頭便無語了,這不就是一部澀情小說嗎?
至于所謂的“劇照”也變成了羅根口中的“清涼照”,呵呵,“清涼照”。
安妮整個人都麻了。
雖然知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但你這含騙量也太高了吧!
她怒視羅根,“這就是你說的成名機會?”
羅根坐在辦公桌后面,十指交叉,淡定道:“我打包票,你上報紙后會一舉成名。”
“……”
安妮都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廢話,那當然出名嘍,只不過是被唾罵的爛名聲罷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以為這是什么下流勾當?”
羅根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激情,“這是寫真!是藝術!是通向成名的鑰匙!”
羅根覺得自己穿越后,忽悠人似乎變成了一種本能!
“想想看,安妮!當你的寫真在報紙上鋪天蓋地,可能會引來不小爭議,但整個芝加哥,不,整個美利堅的人都會知道你!”
羅根直起身,指尖劃過空氣,仿佛在描摹一幅美妙的人體輪廓,“瞧瞧你,安妮!”
“你美得發光,你是上帝的杰作,卻無人知曉,這簡直是罪過!”
“不要感到羞愧,你這是真實地展現自我,全美利堅都會為你屏住呼吸!”
安妮望著羅根熠熠生輝的眼睛,怒氣不知不覺就消失了,只覺得臉頰發熱。
“機會就在眼前,安妮!”羅根的聲音陡然低沉下來,如同耳語,卻帶著更強的穿透力,“我沒騙你,小說改編電影在我計劃里,而你是我最看好的女主角人選。”
“你要知道,在芝加哥,有成千上萬的漂亮女孩想出名都沒有任何辦法。而你,只需要一點點勇氣,突破那些束縛你的無形枷鎖,將注定要成為傳奇!”
安妮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投下猶豫的陰影,手指反復搓捻著裙角。
羅根此時已經來到她身前,俯身,雙手按在座椅扶手上,將她困在他氣息的牢籠里,祭出了喬布斯式經典話術:“你是要站在聚光燈下,還是縮在地下酒吧里賣一輩子酒?”
“又或者,找個金主,無法掙扎,默默無聞地被他包養一輩子?”
安妮猛然抬頭,對上羅根略顯銳利的目光。
羅根知道這個聰明的姑娘會答應的。
因為她的表演,她的心機,在羅根眼里早已一覽無遺。
一個出身貧窮在酒吧賣酒的女孩,渴望將自身的美貌變現從而改變命運,在聽到“想出名嗎”的第一時間就給出了從心的答案……
這樣的女孩,真的會因為害怕輿論譴責而放棄成名的機會?
而且羅根也不全是忽悠,他對于將小說改編電影是有計劃的,而他也確實看好安妮扮演女主。
不是因為她夠漂亮,而是她看著上鏡。
羅根不是導演,但前世的時候,甭管是華娛還是好萊塢,他覺得上鏡的女星都紅了,他覺得不上鏡的女星就算堆砌更多的資源也紅不了。
至于毫無經驗算什么,這個時代的電影明星,有幾個一開始就有經驗的?
只看她值不值得被培養。
安妮很快展示了其值得培養的一面。
雖然被羅根的美顏近距離暴擊,但她并沒有喪失理智——
其實,我知道他的話里多是忽悠,但他賊帥啊!
其次,起碼有一句話絕對是事實,這是個向上爬的小機會,但依然是機會。
在芝加哥,愿意抓住這個機會的年輕女孩可以擠爆這間報社。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帥啊,賊帥!
當意識到自己在羅根面前沒有秘密,安妮不再猶豫,目光灼灼地盯著羅根:“好,我同意拍!但是——”
“我有幾個條件。”
羅根直起腰,雙手環胸,平靜道:“你說。”
“第一點,登報的照片要經過我過目,我不同意就不能登!”
“理所當然。”
“第二點,我要簽正式合同,除了基本報酬外,你承諾的如果拍電影我會是女主角首選要加進去。”
羅根語氣略帶贊賞,“很合理,我同意。”
“第三點,我要你親自幫我拍!”
羅根目光一凝!
啊這……
你這是要讓我當羅老師啊!
這么有挑戰性的工作我一般很難拒絕的呀!
……
然而,羅根也后悔了。
“這TMD什么鬼年代啊!連彩色膠卷都沒有!”
羅根未曾設想羅老師之路一開始就撞了滿頭包。
還沒有出現數碼相機,好,這畢竟是二十年代,他認了;
但連彩色膠卷都沒有出現,羅根就麻了。
彩色膠卷是什么時候才被發明來著?鬼才知道。
反正現在他只能拍黑白照了。
據說每一位攝影大師內心深處都有“黑白情節”,它們干凈純粹到包含了所有的色彩。
羅老師只想說放屁。
黑白寫真哪有彩色寫真沖擊力來得大!
更甭提為了拍出更好的效果,羅根不得不親自研究布置打光,布置拍攝場景……十個頭九個大的折騰了一圈,才在他的臥室布置出比較理想的拍攝場地。
至于為什么要選擇他家臥室?
別問,問就是人窮租不起專業場地。
“準備好了?”羅根手持一臺柯達1號袖珍初學者相機,詢問安妮。
只披一身浴袍的安妮覺得臉頰發熱得都要蒸騰了,深呼吸一口氣,松開浴袍。
浴袍無聲落地,一個原生態女郎展現在羅根面前。
嘖……甚美!
羅老師目光穩定,不帶任何邪念。
“很好,你去床上側躺下來。”羅老師溫柔地引導安妮擺好姿勢。
“羅,老師……”安妮不知道羅根為什么要讓她這樣怪怪地稱呼,但也就這樣叫了,“是這樣躺嗎?”
“羅老師,腿應該怎么擺呀,我不懂啊!”
“羅老師,你過來幫幫我呀。”
羅根:“……”
姑娘,拍裸~照呢,正經點!
干部都不帶這么考驗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