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上山縫鞋、靠水曬網。
雖然情況實在是出乎預料,但是王婉坐在地上吃著大面片子的功夫也就慢慢想通了——如今既然已經到這里了,總歸要想辦法先活下去,在什么處境做什么事情,眼下先不管那些穿越、鸞鳥之類理解不了的復雜事。
先想辦法如何解決眼下這個婚約的難題,才是她目前首要考慮的問題。
她一邊撥楞蔥花,一邊低聲自語:“我為什么會被關起來,因為我的叔伯要逼我嫁給賀家大少爺;他們為什么能左右我的婚姻,因為我沒有嫁妝錢;我的嫁妝錢哪里去了?”
答案昭然若揭。
王婉眼睛一亮,嘴角都不由得勾了起來:“我的嫁妝錢在那個負心漢那里!”
“——鬧了半天,就是讓我來弄個自己的民事訴訟啊。”
賀瘦蹲在草屋外面,聽到里面傳來陰惻惻的“桀桀桀”的笑聲,似乎有些被嚇到了:“王大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忽然笑起來了?”
王婉抬起頭,這一次是帶著幾分審視地看向對方。
——這人名叫賀瘦,他的母親是賀家一個底層的灑掃丫頭,長得出了名得美麗。
那個美麗的少女據說用了些不得見光的手段爬上了老爺的尊床,玷污了人高馬大的老爺,迫使老爺給了她一個外室的名分,留下這個體弱多病的男孩后便香消玉殞。
賀瘦名義上是賀家的二少爺,實際上卻一直做著粗活,睡在雜役的房間里,吃穿用度連好一些的仆人也算不上。賀家不給他讀書,也不為他張羅娶親,想來是盤算著讓他在家里做一輩子的奴仆。
這孩子是村里有名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軟骨頭,心地善良膽怯懦弱,似乎仿佛并不是能成事的男人,被當做奴仆壓迫也是應當的宿命。
王婉被迫要嫁給賀家大少爺做續弦,這件事情本來與賀瘦并沒有關系,他從小到大也是基本不插足賀家的事情的。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了什么,這個賀瘦卻會偷偷跑出來,這樣小心又膽怯地幫助著孤立無援的王婉。
王婉眼珠子轉了轉,幾種情況在腦海里翻騰了一遍,忽然有了主意。
“阿瘦,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賀瘦連忙坐近了些,點點頭:“王大姑娘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肯定都會幫你。”
“那個吳老爺,之前去科考前曾經拿了我家十兩銀子,你能不能去縣城里面,幫我把這筆錢討回來?”
賀瘦有些意外,隨即不解地歪歪頭:“吳老爺欠了你的錢?那你之前怎么不說呢?”
王婉干巴巴地笑了笑。
——是啊,之前那個王婉怎么不說呢?
哪怕淪落到要絕食而亡的地步,她也只在心里恨自己識人不清,暗暗賭咒發誓此生不復相見。古代的王婉看重名聲與氣節多過金錢,但是既然進了這個身體,那越俎代庖是必不可少了。
現代的王婉可沒有那么多講究,見不見的倒在其次,總要把帳先清了吧?
“哎,王婉啊王婉,你若是心疼你那感情和你那寧可枝頭抱香死的好名聲,你就快點把我替代掉,讓我回去我的現代繼續當我的法庭搬磚工,您繼續等著你的不歸郎……但是,你要是再不回來呢,你的名聲可就由不得您說了算了。”
“大家都是討個生活,你可不要怪我哦。”
就這么等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夕陽已近西山之時,王婉才等到賀瘦回來,不同于去的時候,他的身影此刻似乎有些顛簸,隨著腳步一高一低,走得有些慢。
“奇怪了?”王婉忽然感到一陣不安,努力推著門探頭仔細看過去,“這人是摔了腿嗎?”
等到賀瘦走近,王婉方才看清他凄慘的模樣。賀瘦臉上蹭了兩片青紫,一條腿拖在身后,神態局促又愧疚,許久才抬頭望了王婉一樣:“我,我沒能把錢要回來……”
王婉看著他沾滿灰塵的衣服和臉上浮起的青紫,片刻沉默后,忍不住憤怒地大聲喊起來:“你……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賀瘦好一會沒說話,只是抿著嘴搖搖頭,目光里倒是透出幾分愧疚和無措:“是我沒能耐,我去了縣城,上下打點一番才見到吳老爺,我說了你的事情,但是吳老爺說,不曾有過這種事情。他說,他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是誰?”
賀瘦似乎有些不忍,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
王婉對于吳疑的態度并沒有什么意外,她低下頭想要去看賀瘦的腿,卻被他躲開,一瘸一拐退了幾步。
那破草屋只有一條門縫,賀瘦退的兩步恰好就躲到門后面,王婉便看不到他了:“你躲我做什么?這是不是吳疑讓人打的。”
“吳老爺沒有,他沒叫人打,他只是讓底下人把我轟出去……”
“那你這是?”
賀瘦聲音越發小:“摔的,回來時候自己摔的。”
王婉被他這句話堵了片刻,被這小孩撐面子時候才會說的謊話氣得笑了起來:“摔的?”
賀瘦聽著那聽不出情緒的冰冷笑聲,一瞬間不知怎么的居然本能地有些難過和不甘心起來:“我,我明日再替你去!你別氣!”
王婉扭過頭隔著門縫看著賀瘦,看他臉上的青紫,衣服上的灰塵,看他身上的狼狽和眼里不作假的關心。
片刻,她臉上笑容逐漸收斂,目光一點點沉下來,等到笑容徹底消失的瞬間,賀瘦沒由來感到一陣暮色將至黑夜到來的壓迫感:“不用了,阿瘦,謝謝你替我去這一趟,害得你受累了——不過,還要麻煩你去幫我請下我的舅舅。”
“我要親自去會會那位新科登榜的進士老爺。”
賀瘦只覺得心跳都不由得快了些,他下意識點點頭。
回過神的時候,賀瘦才發現自己已經恍恍惚惚走出去很遠,轉過身,有些不安地看著暮色里關著王婉的那間小木屋,此刻四周逐漸黑下來,那小屋孤獨地立在那里。
“王大姑娘,她好像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