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融化的碎金，透過1601室巨大的落地窗，溫柔地灑滿了客廳。

于玲在柔軟的被褥中猛地睜開眼。

沒有預(yù)想中的胃部絞痛，沒有冰冷絕望的窒息感。只有一種近乎虛脫后的綿軟，和一種極其不真實的平靜。

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臉上，帶著新生的暖意。她恍惚了幾秒，昨日的噩夢如同褪色的默片，帶著冰冷的余威沖擊著記憶——冰冷的辦公室，偽造的轉(zhuǎn)賬記錄，致命的郵件，周正宣判般的聲音，被“護(hù)送”出公司的屈辱，還有趙辰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紅腫和水泡……

心猛地一縮！

她下意識地摸向身側(cè)——空的。

“辰！”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未散的驚惶。她撐起身，毯子滑落，環(huán)顧四周。

客廳里空無一人，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食物煎烤的、令人安心的香氣？

就在這時——

“叮咚！叮咚！叮咚！”

“嗡嗡嗡——”

“叮！叮！叮！”

被她靜音后丟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這時，屏幕以近乎瘋狂閃爍、震動！各種提示音交織在一起，瞬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于玲的心上！

又出什么事了？！

于玲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指尖冰涼。她顫抖著伸手抓過那部燙手山芋般的手機(jī)。

屏幕亮得刺眼。

鎖屏界面被徹底淹沒！

未接來電的紅色數(shù)字瘋狂跳動：99

未讀短信的提示密密麻麻擠滿了通知欄！

更刺目的是，推送新聞的標(biāo)題如同血色彈幕，一條條爭先恐后地彈射出來，狠狠砸在于玲的視網(wǎng)膜上！

「【海城警方權(quán)威發(fā)布】星輝科技董事長被誣陷案告破！幕后主使顧某（女）落網(wǎng)！系雇兇偽造證據(jù)、構(gòu)陷栽贓！」

「【財經(jīng)頭條】驚天反轉(zhuǎn)！新躍科技發(fā)布致歉聲明：承認(rèn)受蒙蔽，向星輝科技及于玲女士公開道歉！撤回所有指控！」

「【星輝科技官方公告】董事會緊急決議：于玲女士即刻恢復(fù)董事長職務(wù)！公司將全力配合司法，追究誣告者法律責(zé)任！」

「【獨家】顧氏集團(tuán)千金顧芊芊涉商業(yè)誣陷、偽造證據(jù)、非法拘禁等多項罪名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現(xiàn)場畫面曝光！」

「【快訊】星輝科技股價開盤暴漲！市場信心回歸！」

每一個標(biāo)題！

每一個字！

都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驚雷，在于玲混沌一片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死死地盯著手機(jī)屏幕，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痙攣，指節(jié)泛白。她一條條點開，又一條條退出，目光在那一個個爆炸性的、足以顛覆她整個世界的標(biāo)題和內(nèi)容上反復(fù)逡巡。

警方的藍(lán)底白字通報，措辭嚴(yán)謹(jǐn)，卻字字千鈞：顧芊芊（顧某）……雇兇……偽造銀行流水……偽造電子郵件……買通新躍科技內(nèi)部人員……構(gòu)陷……刑事拘留……

新躍科技那份措辭卑微、充滿悔意的道歉聲明，加蓋著鮮紅的公章，承認(rèn)被“蒙蔽”，承認(rèn)“證據(jù)系偽造”，向她和星輝致以“最誠摯的歉意”，并承諾“承擔(dān)一切法律后果”……

星輝董事會那份措辭強(qiáng)硬、立場鮮明的公告，宣布她“即刻復(fù)職”，強(qiáng)調(diào)她“在此事件中表現(xiàn)出的正直品格和對公司的忠誠”，并要“嚴(yán)懲誣告者”……

還有那些財經(jīng)新聞里，星輝科技股價如同坐火箭般飆升的K線圖……

一夜之間！

僅僅一夜之間！

天翻地覆！

她從人人喊打、面臨牢獄之災(zāi)的“竊密者”，變成了沉冤得雪、力挽狂瀾、甚至讓公司股價暴漲的功臣？！

巨大的信息沖擊如同海嘯，瞬間將于玲淹沒！震驚、狂喜、茫然、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她胸中激烈沖撞，讓她渾身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jī)！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劫后余生的滾燙！

她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溫?zé)岬哪镜匕迳希駥ふ揖让静莅悖咱勚鴽_出臥室！

食物的香氣愈發(fā)濃郁。

她循著香氣，沖到開放式廚房的入口。

然后，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趙辰背對著她，站在明亮的晨光里。

他身上不再是昨日那身昂貴的西裝，只穿著一件普通的、洗得微微發(fā)白的淺灰色棉質(zhì)T恤，下身是一條舒適的家居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圍著的那條印著巨大卡通柴犬圖案、還沾著幾點油漬的圍裙！

他微微弓著背，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平底鍋里滋滋作響的煎蛋。一手拿著鍋鏟，動作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笨拙和小心翼翼，仿佛在進(jìn)行著一場精密的化學(xué)實驗。

他那雙本應(yīng)操控著龐大商業(yè)帝國、簽下百億訂單的手，此刻正有些笨拙地試圖給鍋里的煎蛋翻面。

“滋啦！” 蛋液濺起幾滴油星，他手忙腳亂地往后躲了一下，動作間，T恤的袖口滑落，露出了右手手背上那片依舊紅腫、甚至更加刺眼的燙傷！幾個透明的水泡清晰地鼓脹著，在晨光下泛著脆弱的光澤。

于玲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片燙傷上。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酸澀和心疼瞬間淹沒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就是這雙手……昨天笨拙地給她端來打翻的姜湯，笨拙地安撫著她，笨拙地訴說著對法律的“信仰”……

就在這時，趙辰似乎聽到了身后的動靜，動作一頓，有些僵硬地、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的微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終于卸下千斤重?fù)?dān)的輕松。

他臉上綻開一個溫和的、帶著點笨拙喜悅的笑容，目光落在她臉上未干的淚痕上，眼神柔軟得像化開的蜜糖。

“餓了吧？煎蛋馬上好，有點糊…呃…我盡力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動作牽動了手背的燙傷，他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卻立刻掩飾過去。

他舉起鍋鏟，指了指旁邊餐臺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牛奶和切好的水果，笑容溫暖而治愈，帶著一種樸素到令人心安的“塵埃落定”感：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小人物”對公理正義終于到來的、樸素的滿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怕”。

“法律…法律果然會還人清白的，對吧？我就知道！清者自清！這下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他重復(fù)著，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慰她，眼神清澈得如同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全然不見昨夜安全屋里那個如同暗夜君王般下達(dá)致命指令的冰冷身影。

于玲站在原地，淚水無聲地滑落。她沒有回應(yīng)他關(guān)于法律清白的“感慨”，也沒有去看那份煎得邊緣焦黑的煎蛋。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背上那片猙獰的燙傷上。

然后，她的目光又極其短暫地、不動聲色地掃過他棉質(zhì)T恤的領(lǐng)口——那里，似乎沾染著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如同被高溫瞬間灼燒過的灰燼痕跡？那若有若無的硝煙味，似乎正是從那里散發(fā)出來？

棲霞山……燒焦的別墅……無人機(jī)的轟鳴……

一個清晰得近乎恐怖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她的腦海！

是他！

一定是他！

這個系著卡通圍裙、笨拙地給她煎蛋、說著“法律會還人清白”的男人！

昨夜，在她蜷縮在他懷里哭泣的時候，他的“獠牙”已經(jīng)撕裂了黑暗，為她掃平了一切魑魅魍魎！

巨大的震撼、洶涌的愛意、難以言喻的心疼和后怕，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于玲吞沒！她再也無法抑制，像一只歸巢的倦鳥，幾步?jīng)_了過去！

她沒有去看那份煎蛋，沒有去接他遞過來的牛奶。

她張開雙臂，從背后，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趙辰勁瘦的腰身！將臉深深埋進(jìn)他寬闊而溫暖的背脊！鼻尖抵著他柔軟的棉質(zhì)T恤，貪婪地、深深地呼吸著！

陽光的味道。

煎蛋的焦香。

還有那絲若有若無、卻無比清晰的、來自遙遠(yuǎn)棲霞山、電子設(shè)備被瞬間燒毀的、冰冷硝煙的氣息！

這氣息，如同烙印，無聲地宣告著昨夜那場發(fā)生在黑暗中的、雷霆萬鈞的絕殺！

趙辰的身體在她撲入懷中的瞬間，明顯地、極其細(xì)微地僵硬了一下。隨即，他放松下來，任由她抱著，那只沒拿鍋鏟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了她環(huán)在自己腰間的手背上，帶著安撫的暖意。

“怎么了？”他微微側(cè)過頭，聲音低沉溫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寵溺，“被好消息砸暈了？”

于玲沒有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抱緊了他，臉頰在他溫?zé)岬谋臣股喜淞瞬洌路鹨_認(rèn)這份溫暖和力量的真實。

她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他的T恤。所有的疑問，所有的猜測，所有的驚心動魄，都在這個無聲的擁抱里，得到了最確定的答案。

她不需要問。

他也不會說。

這是屬于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