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舟輕笑一聲:“說真的,我早就看不慣你總考第一,這下好了,總算有人把你摁下去了。”
“你閉嘴吧,”紀明川低聲罵了一句,“只是一門數學差了三分而已。”
“嘖,”宋遠舟慢悠悠地搖頭,“她考150是因為滿分只有150,你考147是因為你的實力只有147。”
紀明川握緊了筆桿,想說點什么,又咽了下去。
宋遠舟根本沒打算停,繼續(xù)火上澆油:“不過她是真的拽啊,你聽聽她剛才那語氣,說得你像個沒學過數學的小學生。”
紀明川氣笑了:“管好你自己的嘴,她怎么樣和你沒關系,和我也沒關系,你一天到晚不管閑事會死么?”
就在這時,講臺上“刷”地飛來一根粉筆,直擊宋遠舟的額角。
“宋遠舟!”錢老師怒氣沖沖,“你連全班前十都沒排進,還不專心聽講?還在那邊嚼舌根子呢?你笑什么?老師在講題,你在笑什么?笑你自己題都不會做嗎?!”
宋遠舟連忙低下頭,不再說話。
錢老師重重拍了一下講臺,又轉身在黑板上寫起了一道大題,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格外刺耳。
教室里的電風扇“吱呀呀”地旋轉著,楚天青仰頭望了一眼電風扇,又望向了前排的宋遠舟和紀明川。
她聽見他們剛才說的話了,她的心情很復雜。她不是故意挑釁紀明川,只是太想在他面前表現一下,太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可她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道隔閡。
楚天青還記得,紀明川剛才說了一句:“她怎么樣,和你沒關系,和我也沒關系。”
這算是劃清界限了吧?
可是,紀明川是她的同學,又坐在她的前排,大課間之前,他們兩個人還聊得很開心,為什么紀明川會忽然和她劃清界限?
楚天青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整整兩年了,她沒有和同齡人真正交過朋友,心里忽然煩躁起來,她伸手向前:“把我的試卷還給我。”
紀明川手里的筆停下來了。他把試卷遞給她,還說:“謝謝。”
楚天青接過試卷:“其實我……我只是想幫你……”她的聲音更輕了:“還想和你說話。”
她實在太想和同學討論物理了。
紀明川也猜到了她想說的都是“時間反演對稱”、“量子傅里葉變換”這種東西,他冷淡地拒絕道:“我不需要別人幫我,也不喜歡閑聊,你還是把時間花在你自己身上吧。”
楚天青抖了抖她的卷子:“你剛才還借了我的試卷。”
紀明川沉默了兩秒,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放到她的桌上:“送給你,算是回禮,以后我不會再借你的試卷。”
他說這話時,手已經伸進書包,翻出一本厚厚的草稿本,攤在桌上。動作不大,卻有一種叫人閉嘴的威懾感。
楚天青不知道剛才那一句話為什么又惹到了他。她不想再道歉了,當然也不甘心就這樣算了。
既然他覺得她不懷好意,那她再也不會小心翼翼地求他搭話。
她心里冒出了一股惡意,忍不住挑釁他:“那你也多努努力吧,爭取下一次考試不會比我差太多。”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紀明川的耳朵里。
紀明川反問:“你是不是怕我贏你?”
楚天青的氣勢更強:“我只怕你輸不起。”
紀明川的聲音更低:“你贏了一次就飄了?”
楚天青微微傾身,與他距離更近:“你輸了一次就炸了?”
紀明川手指一緊,手勁有點大,把紙都劃出了壓痕:“今天是你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別太囂張了。你這樣,很容易招人記恨。”
“我想怎樣就怎樣,”楚天青淡淡地說,“反正和你沒關系。”
“你知道就好。”紀明川靠在椅背上:“聽課吧,別再吵了。”
楚天青手里的圓珠筆一轉,筆帽輕輕戳了戳他的后背:“麻煩你搞清楚,我根本沒想和你吵架,是你自己非要抬杠……”
“不是我想抬杠,”紀明川坐直了身體,“在這個教室里,沒人真的不在意排名。”
他這一句話倒是說得很對,楚天青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她低下頭,摸到了紀明川送給她的那本筆記本。封面是墨蘭色的硬殼,翻開一看,紙質細膩順滑,從未被人使用過。她隨手翻到最后一頁,又看見一張標簽,定價70元。
70元?
怎么會有這么貴的筆記本?
楚天青怔住了,立即把筆記本往前送:“你們家很有錢嗎?這個本子太貴了,還給你。”
“還行,普通小康,”紀明川搬動椅子,又往前挪了一寸距離,“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楚天青還沉浸在筆記本售價70元的震撼里。她撓了撓自己的頭發(fā),有點想把筆記本轉手賣了,再去學校食堂買炸雞漢堡。
當然,她更想把筆記本還給紀明川。
錢老師又拍響了黑板,楚天青才回過神來,直勾勾地盯著黑板。
這一整個上午,楚天青幾乎沒怎么聽課,總是在想考試、獎學金、筆記本和炸雞漢堡。
時間飛快流逝,上午的課程結束了。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呼啦一下全部沖出教室,樓道里涌滿了腳步聲。
楚天青拎起書包,一路小跑進了食堂,剛踏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混著油香和菜香的熱氣,香得她腦袋都暈了。
食堂寬敞明亮,地磚干干凈凈,桌椅整整齊齊,各個窗口都有至少一位打飯阿姨。楚天青眼睛一掃,鎖定了目標,炸雞漢堡。
她跑到那個窗口前,點了一份套餐,把校園卡往刷卡機上一拍。
屏幕上顯示一行紅字:“余額不足,當前余額:0元。”
楚天青愣在原地,炸雞的香味就在鼻尖打轉,她的肚子卻餓得咕咕叫。
對了,學校發(fā)放的500元餐補還沒到賬,她竟然把這件事忘記了。
她連忙問:“阿姨,請問你們收現金嗎?”
“不收現金,”食堂阿姨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啊,同學,咱們只能刷校園卡。”
在她身后排隊的同學不耐煩地催促:“你買不買啊?!快點啊,我們都在等你!”
楚天青回頭問:”同學,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刷一下卡,我給你錢……“
那同學沒用正眼看她,只盯著窗口里的炸雞:“我又不認識你,誰知道你的錢是真的假的?”
楚天青的臉頰一下子燒得通紅。她慌慌張張地退開隊伍,跑向食堂門口的圈存機。那是一臺白色方柱型的機器,側邊貼著一張說明書。
楚天青從兜里掏出一張二十元紙幣,這是今天早上媽媽塞給她的。
她點擊屏幕,選擇“校園卡現金充值”,卻看見充值金額最低五十元,最高一千元。
真的會有人在飯卡里充一千塊嗎?
楚天青又感到迷茫了。她站在圈存機之前,身后還有越來越多的人涌進來,擠過她的肩膀,有人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她便自覺地讓到了旁邊。
她站在角落里,想找人借錢吃飯,卻連一個名字都叫不出口。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好吃懶做、膽小怕事、又窮又愛面子,聽起來感覺已經沒救了。
好餓啊。
真的好餓。
楚天青做了一個深呼吸,忍受著空落落的眩暈感,忽然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你怎么了?為什么站在這里,不去吃飯呢?”
楚天青轉過頭,看見了鄭相宜。想到鄭相宜今天上午對她的照顧,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的飯卡里沒錢,”她小聲說,“也充不了錢……”
“啊,卡壞了嗎?”鄭相宜又問,“你爸媽有沒有用手機銀行給你的校園卡充值?”
楚天青雙手背到身后,又放下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沒、沒有。”
鄭相宜沒有絲毫遲疑,挽起了她的手臂:“你可以用我的卡,你想吃什么?走吧,我刷卡。”
楚天青急忙說:“我……我給你錢,我有現金!早上帶了二十塊,我想吃那個、那個炸雞套餐。”
鄭相宜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干凈又柔和。楚天青被她挽著手臂,整個人有些恍惚,說話都開始磕磕絆絆了。
鄭相宜身邊另一個女生笑著說:“哎呀,你不用還錢啦,鄭相宜有錢,就讓她請你吃一頓吧。”
楚天青抬頭看過去,那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笑起來很有親和力。她單肩斜挎著書包,背帶上掛著一只毛絨玩具,隨著她走近,那個玩具一晃一晃的,也像是在打招呼似的。
“我叫顧思安,是鄭相宜的室友。”顧思安抬手劃了一個方向,“我坐在你斜前面,和你隔了一個大組。”
“我記得你,”楚天青點了點頭,“你是化學課代表。”
顧思安一手摟住楚天青的肩膀:“這你都記得啊?我覺得你長得好可愛,眼睛好大、好亮,近看你眼睫毛也很長。”
楚天青的手臂被鄭相宜挽著,肩膀被顧思安摟著,更是不知道怎么說話才好,只能胡亂回答:“其實湊近了看,每個人的眼睛都挺大的。”
鄭相宜笑了笑,忽然說:“我也想吃炸雞套餐,我們一起去排隊吧。”
“我想吃紅燒牛肉面和涼拌黃瓜,”顧思安看向另一個窗口,揮了揮手,“那邊人少,我先去買,待會兒幫你們占座,一起吃。”
楚天青使勁點頭:“好,好,好!待會兒見!”
顧思安朝她們笑了一下,腳步輕快地走遠了。
鄭相宜和楚天青一人拿了一個餐盤,走到炸雞窗口排隊。空氣里飄蕩著香味,讓人忍不住咽下了口水。
鄭相宜指著菜單上的小字,問她:“除了炸雞套餐,你還想吃點別的嗎?”
菜單貼在頭頂的燈箱上,楚天青仰頭看著,越看越覺得每一樣都好吃。她小心翼翼地說:“那個香甜玉米杯,好像很劃算的樣子。”
鄭相宜把校園卡夾在指間:“那我們點兩份炸雞套餐,外加一個香甜玉米杯,一份蔬菜卷,再要一盤脆皮雞塊,兩個人分剛剛好。”
楚天青睜大雙眼:“那樣會不會太貴了?”
鄭相宜偏頭看了她一眼,輕輕笑了笑:“我說了請你吃的呀,你要是不好意思,下次請我喝奶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