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正夢著阿父遞來一串烤得流油的獸肉,忽然覺得脖子被什么東西纏得死緊,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來。
她拼命掙扎,想喊卻發不出聲,眼前的烤肉變成模糊的黑影,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走了似的,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怎么也睜不開。
“唔……”她喉嚨里擠出細碎的嗚咽,意識在清醒邊緣反復拉扯。
洞火把瀾夕的影子投在巖壁上,顯得格外高大。
他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可那雙紫水晶般的眸子里卻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陰鷙,指尖掐著黎月脖頸的力道越來越重。
黎月的臉從漲紅漸漸變成青紫,嘴唇哆嗦著,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進鬢角。
就在她意識快要渙散時,瀾夕的手腕突然被一股蠻力攥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他被迫松開手,黎月像斷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趴在干草上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厲害。
“瀾夕,你瘋了?”幽冽的聲音像淬了冰。
他死死盯著瀾夕,暗紅色的眸子里滿是怒意,“你想讓我們所有人給你陪葬?”
獸世法則鐵律,結契的雌性若被自己的伴侶所殺,所有締結契約的雄性都會遭受獸印反噬,當場爆體而亡。
瀾夕沒回頭看幽冽,目光依舊死死鎖在黎月顫抖的背影上,眸子里的寒意能凍裂巖石。
過了幾秒,他猛地抽回手,什么也沒說,轉身大步走出山洞,腳踝上綠色的獸環若隱若現。
幽冽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能理解瀾夕的恨,那些被拔掉的鱗片,那些日日夜夜的折磨,換作是他,恐怕也會失控。
可今天的黎月……確實和平時不太一樣。
他轉過頭,看向還在咳嗽的黎月。
她顯然還沒完全清醒,大概是瀾夕剛才動用了精神力,讓她陷在混沌里。
眼尾掛著的淚珠還沒干,沾了點干草屑,顯得格外可憐。
幽冽的目光落在她搭在身側的手上,那道被項鏈劃開的傷口還張著,邊緣泛著紅,格外刺目。
他沉默了幾秒,不知怎么就蹲下身來。
他從懷里摸出一小把曬干的止血草,這是司祁之前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用。
幽冽把草藥塞進嘴里,細細嚼碎,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伸出手,動作有些僵硬地抬起黎月的手,將嚼爛的草藥敷在她的傷口上。
草藥的清涼讓黎月瑟縮了一下,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哼唧。
幽冽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撕下一塊相對干凈的獸皮,小心翼翼地纏在她的指尖,打了個結。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自己沾了草藥渣的手,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猛地站起身,轉身走到洞口,背對著黎月,像尊石像般守著。
山洞里只剩下黎月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和火堆偶爾爆出的噼啪聲。
黎月是被喉嚨里的干澀癢意弄醒的,剛一睜眼,就感覺脖子像是被鈍器碾過,一動就牽扯著密密麻麻的疼。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想喊一聲“水”,說出的嘶啞嗓音,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嘶……”她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摸向脖頸,指尖觸到一片滾燙的肌膚,還帶著些微腫起的觸感。
怎么回事?
黎月踉蹌著走到盛水的陶罐邊,俯身看向水面。
渾濁的水里映出模糊的影子,只能看到脖頸處好像有點紅痕,卻看不清具體模樣。
“大概是昨晚著涼了吧。”她喃喃自語,伸手掬了捧水往臉上潑。
在這缺醫少藥的獸世,感冒可不是小事,輕則頭暈無力,重則可能拖垮身子。
可一想到阿父可能正處在危險中,她就不敢耽擱。
現在阿父是她唯一的靠山,不能因為一點感冒就耽誤了行程。
就算今天外面下刀子,她也得出發。
她用清水簡單漱了口,又抹了把臉,冰涼的觸感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抬手時,指尖觸到一圈粗糙的獸皮,她這才發現,昨天被劃開的傷口已經被仔細包扎過,結了層薄薄的痂,草藥的清涼透過獸皮滲出來,一點都不疼了。
黎月愣住了。
這是誰做的?
昨晚她明明記得自己蜷縮著睡的,沒聽到任何人進來……難道是那幾個獸夫中的一個?
不管是誰,這種行為都該鼓勵。
一定要當場表揚,才會讓他們對她好。
雖然她知道他們對她好也不是真心的,但至少可以減少一點恨意。
黎月定了定神,走到洞口,清了清依舊嘶啞的嗓子,揚聲道:“你們都進來一下。”
話音剛落,洞口就陸續出現了幾道身影。
司祁、幽冽、池玉、燼野,還有走在最后的瀾夕,五個獸夫一前一后走進山洞,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她的脖頸上,眸色瞬間變得復雜。
司祁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草藥包。
池玉挑了挑眉,視線在瀾夕和幽冽之間轉了一圈。
燼野皺著眉,冰藍色的眸子里寫滿復雜。
唯有瀾夕和幽冽,一個垂著眼簾,一個盯著地面,神色難辨。
除了他們倆,另外三個獸夫交換了個眼神,顯然從瀾夕和幽冽的反應里猜到了些什么。
昨晚肯定出事了,而且多半和瀾夕有關。
黎月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笑著問道:“昨晚是誰做的?”
山洞里靜了幾秒。
看來黎月發現了,這是要找出罪魁禍首。
之前就算他們沒做什么,她都會找由頭各種折磨他們,現在掐脖子這么大的事情,她不會想直接弄死他們吧?
瀾夕忽然上前一步,紫眸里帶著破罐破摔的冷意,聲音清潤卻透著緊繃:“是我。”
他抬眼看向黎月,語氣坦然,“你想怎么罰我都行,別牽扯其他人。”
黎月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愣:“罰你?為什么要罰你?”
她晃了晃包扎好的手指,笑容更真切了些,“你幫我處理傷口,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這樣吧,以后誰給我包扎傷口,累計三次,我就給誰滴一次血,怎么樣?”
這話一出,不僅瀾夕怔住了,其他幾個獸夫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她說的不是脖子上的傷口,而是手指的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