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的征途,在慕容馨眼中,是一場艱巨的任務,風雨漸歇,但凜冽的寒意并未消退,反而滲入骨髓,如同她此刻復雜的心境。
她獨自一人,在水云仙人安排的接應下,踏入這片傳說中充滿巫蠱之術與異域風情的土地。不同于東宇的溫婉雅致,南蠻的山林更為崎嶇,民風也更為彪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氣息
慕容馨并未急于聯系南蠻皇室。
她深知,水云仙人在信中提及“拓跋蒼爪牙仍在暗中作祟”,這意味著南蠻皇宮內部恐已滲透著拓跋蒼的勢力。
若貿然闖入,非但不能搭救,反而可能將自己置于險境。她決定先從民間入手,收集情報,探查拓跋蒼究竟做了何等手腳,讓身為旁支世子的他成為大皇子,攪動風云。
她化名“賈淑馨”,身著一襲素雅的南蠻民族服飾,不施粉黛,只在面紗后藏起那張清麗的面容,憑借著敏銳如鷹的觀察力與過人的智慧,穿梭在南蠻的市井之中。
市集上的流言蜚語往往比奏章更能反映真實的民生與政治動向,她聽著商販們抱怨賦稅太重,看著百姓們提起現任皇帝時滿臉不屑,說起那位被廢黜的前太子拓跋烈時,語氣里卻藏著惋惜與懷念:
“若太子殿下還在,咱們哪會受這份苦……” 這樣的低語,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頭漾開圈圈漣漪。
按照水云仙人的指引,慕容馨穿過喧鬧的市集,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城郊的村落走去。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越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想起拓跋大哥,記憶里那個總愛給她塞南蠻特產的少年,那個在宮宴上替她擋下烈酒的身影,與百姓口中 “被冤枉” 的太子重疊在一起,讓她鼻尖微微發酸。
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她看到了那個身影。
男子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古銅色,眉眼間依稀能看出當年的俊朗,只是多了幾分滄桑與警惕。慕容馨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用南蠻語輕聲問路,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
男子起初對她十分戒備,回話時語氣疏離,眼神里帶著審視。但慕容馨言語得體,態度真誠,說起南蠻的風土人情時,眼中閃爍著真切的興趣, 那些都是她兒時與拓跋烈相處時聽來的細節。幾番交談下來,男子眼中的戒備漸漸消散。
終于,在村口僻靜的茶攤旁,慕容馨端起粗陶碗抿了一口涼茶,輕聲試探道:“敢問閣下,對南蠻前太子拓跋烈,可有聽聞?”
男子聞言,端碗的手猛地一頓,臉色驟變,眼中閃過震驚、痛苦、警惕等復雜的光芒。他沉默了許久,指尖在碗沿反復摩挲,才用低沉而沉重的語氣緩緩開口:“拓跋烈…… 他是一個被冤枉的人。”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慕容馨心中的鎖。她猛地摘下臉上的輕紗,露出那張清麗而熟悉的面容,眼眶微微泛紅,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拓跋大哥,是我,我是馨兒啊!”
男子猛地抬頭,看清她的臉時,瞳孔驟然收縮,隨即涌上難以置信的驚喜。他 “騰” 地站起身,差點碰翻了桌上的茶碗,聲音里滿是激動:“馨兒妹妹?真的是你?” 他仔細端詳著她,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多年不見,你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若不是這雙眼睛,我差點真的認不出來!”
“拓跋大哥,你也變了好多……” 慕容馨望著他臉上的風霜,心頭一陣酸澀,“這些年,你受苦了。”
拓跋烈擺擺手,笑著抹去眼角的濕潤:“不說這些了,此地不宜久留,跟我來。” 他引著慕容馨穿過幾片菜地,來到一處被竹林環繞的小院落。院落十分偏遠,院墻由黃泥夯實,門口爬滿了牽牛花,看起來與尋常農戶家并無二致。
進了院門,拓跋烈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后,才走到堂屋角落的一個矮柜前,按動柜底的一個暗格。只聽 “咔噠” 一聲輕響,地面竟緩緩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石階。“這邊走。” 他低聲道,率先邁步走了下去。
地道里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氣息,墻壁上每隔幾步就掛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到盡頭,是一間不大的石室,里面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墻角堆著一些卷軸和陶罐。
“這里是我這些年的藏身之處,雖簡陋卻還算安全。” 拓跋烈伸手點亮桌上的油燈,昏黃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將眉宇間的警惕漸漸融成幾分柔和,“馨兒妹妹,你怎么會突然跑到南蠻來?這地界可不比東宇安穩。”
慕容馨挨著木桌坐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微涼的桌面,將水云仙人的安排和自己此行的來意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她說起在東宇國的種種遭遇 , 如何結識了好姐妹司徒玥,也是如今的天月郡主。又怎樣與東宇的兩位皇子辰王、璃王產生交集。
天月郡主與辰王的名號,拓跋烈聽著頗為陌生,可當 “璃王” 二字入耳時,他端著油燈的手猛地一顫,火苗劇烈晃動起來,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那可是用十五萬大軍擊潰南蠻二十萬精銳的鐵血主帥,是被東宇百姓尊為 “戰王” 的傳奇人物,其威名早已如雷貫耳,響徹四國。
可他萬萬沒料到,那位輔佐璃王、被封為 “天武郡主” 的一等軍師,竟然就是眼前這個曾與自己兄妹相稱的慕容馨。
遙想當年戰場之上,南蠻引以為傲的雄獅戰象、所向披靡的飛天人,最終竟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而這一切的幕后推手,竟是自己視若親妹的姑娘。
拓跋烈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方才眼中的柔和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難以言喻的疏離,他垂眸盯著跳動的燈芯,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晦暗的陰影,聲音也冷了幾分:“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