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你做得太冒險了。”
司徒玥低聲呢喃,小心翼翼地為慕容馨傷口換藥。慕容馨沒有回應她,眼皮沉重勉強撐著不讓自己徹底昏睡過去。她眼神復雜有疲憊有欣慰,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她救了他,卻無法忘記他那日絕情的話語。
福壽宮的玉蘭花落了滿地,東方璃倚在窗邊望著那扇緊閉的院門,指節因用力攥著窗框泛出青白。這兩日他雖已能下床行走,可稍一用力便頭暈目眩,太醫說他元氣大傷需靜養百日,可他偏要日日守在慕容馨的寢宮外,晨光熹微時便來,月上中天也不肯離去。
院子角落,卿書幾乎是踉蹌著跪到小桃面前:“小桃姑娘,在下求您,能否在慕容姑娘面前為王爺求求情,在這樣下去王爺恐怕命不久矣。”
小桃聞言立馬忙伸手去扶:“卿書大哥您快起來!這可使不得!”她將卿書扶到廊下坐定,鄭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一定盡力而為,不過慕容小姐不一定會聽我的,我想想法子。”
卿書道:“多謝。”
小桃腳步匆匆穿過回廊,徑直奔向司徒玥的住處。她也顧不得寒暄,屈膝行禮時聲音還帶著跑出來的喘:“司徒姐姐,求您救救璃王殿下!” 她將卿書的話原原本本復述一遍,說到王爺水米不進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太醫今早診脈,說王爺的心脈已經弱得像風中殘燭,若再讓慕容姐姐這么冷著,恐怕… 恐怕真要出人命了。”
她偷眼打量司徒玥的神色,見對方眉頭緊鎖,又補了句,“卿書大哥在外面急得快瘋了,小桃受他所托,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王爺… 看著他們就這么耗著。”
得到司徒玥的允諾,小桃才定下心來走向慕容馨的屋子。
立于廊下稟報:“璃王殿下已兩日水米未進了。” 小桃站在廊下輕聲稟報,見慕容馨只是摩挲著藥碗邊緣不說話,又補了句,“昨夜風雨大,他就站在那棵樹下,渾身都凍僵了,還是辰王殿下硬把他架回去的。”
青瓷碗里的參湯漸漸涼透,慕容馨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司徒玥的聲音:“馨兒,你且開開門,聽我說兩句。”
門栓吱呀作響,司徒玥捧著件狐裘進來,撣了撣身上的雨水:“那傻子今早又暈過去了,太醫說再折騰下去,就算解了毒也活不了了。” 她將狐裘往榻邊一放,挨著慕容馨坐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他如今這模樣……”
“他是皇子,我是平民,本就不該有牽扯。” 慕容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落在炭火上的雪。
“可他不是旁人啊!” 司徒玥急得直拍膝,“那日在醉夢樓,他定是中了什么邪才會胡言亂語。你看他這幾日,站都站不穩還非要守著,不就是想求你一句原諒?就算你不原諒,也該當面說清楚,總不能讓他這么耗著。”
窗紙上映出個踉蹌的身影,想來是東方璃又掙扎著來了。慕容馨望著那道單薄的影子,忽然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小桃領命,迅速出門請璃王。
東方璃幾乎是跌進門的,玄色錦袍上沾著泥點,發髻也散了幾縷。他望著榻上臉色依舊蒼白的慕容馨,喉頭滾動半晌,忽然挺直脊背深深作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對不起。”
三個字落地,房內靜的可怕。司徒玥與恰好進來的辰王對視一眼,悄悄退了出去。可剛走到廊下,就聽見身后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那聲音與其說是哭,不如說是壓抑許久的嗚咽,震得窗欞都嗡嗡作響。
“這是……” 司徒玥驚得回頭,見辰王也是一臉錯愕,她忽然狡黠一笑,拽著辰王往窗根湊,“去看看?”
辰王無奈搖頭,卻還是跟著她踮腳往內瞧。只見東方璃正死死抱著慕容馨的腰,臉埋在她肩頭哭得渾身發抖,眼淚浸濕了大片衣襟,活像個被搶了糖的孩童。慕容馨僵著身子,手懸在半空中,才輕輕落在他背上拍了拍。
“這……” 司徒玥看得目瞪口呆,見辰王也是一臉茫然,兩人悄悄退到御花園的六角亭里。
“他打小就這毛病。” 辰王沏茶的手頓了頓,望著湖面笑道,“三歲那年被太傅罰抄書,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挺直腰桿說‘愿受責罰’,轉頭就抱著母妃的脖子哭到打嗝。”
司徒玥噗嗤笑出聲:“還有這事?”
“多著呢。” 辰王回憶著,“十歲跟岳將軍的兒子比箭輸了,回來把自己關在書房,我進去時正抱著太上皇的腿哭。前兩年邊關告急,他披甲出征前還笑著跟我說‘等我捷報’,結果前夜我去看他,正抱著太后的腰抹眼淚呢。”
亭外的迎春花落了瓣在茶盞里,司徒玥攪著茶水笑:“原來還是個死要面子的小哭包。” 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傳來東方璃更高的哭聲,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司徒玥踩著廊下未干的水跡回到寢宮時,慕容馨正倚在榻上翻一本醫書,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神情倒比先前柔和了些。
“馨兒,” 司徒玥挨著榻邊坐下,順手撈過一旁的薄毯搭在她腿上,“我瞅著方才那架勢,你這是…… 原諒他了?”
慕容馨翻過一頁書,指尖在 “當歸” 二字上頓了頓,聲音淡淡:“沒有。”
司徒玥 “嘖” 了聲,往她身邊湊了湊:“還沒原諒啊?看來那日他說的混賬話,是真把你傷透了。” 她想起東方璃抱著慕容馨哭得渾身發抖的模樣,又覺得心疼,“可他這幾日折騰的,半條命都快搭進去了……”
“也沒說不原諒。” 慕容馨合上書,抬眼看向司徒玥,眼里帶了點無奈的笑意。
司徒玥眼睛一亮,往前探了探身:“那你們方才到底說了啥?我在外頭聽著他哭了那么久,還以為你們把話說開了呢。”
“他進來就站在那兒,臉煞白,發髻都散了,” 慕容馨想起方才的情景,忍不住輕嘆了聲,“就望著我,呆了半天,就吐出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