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璃也站起身,走到輿圖前,目光落在慕容馨所指的區域:“西側地勢平坦,確實適合設下陷阱。只是,時間緊迫,要連夜完成如此規模的工程,恐非易事?!?/p>
慕容馨淡然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自信:“岳將軍久經沙場,當知兵貴神速。南蠻軍自恃勇猛,必不料我軍會在如此短時間內設下奇局。傳令下去全軍將士,務必在天亮前完成部署。屆時,給拓跋蒼一個‘驚喜’。”
岳將軍領命匆匆離去,東方璃留下主持全局。
議事廳內慕容馨未作停留,轉身取過墻角的藥箱,快步走向軍醫營,她來時特意備了不少珍稀草藥與秘制靈丹,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軍醫營里燈火通明,傷兵們壓抑的呻吟此起彼伏。慕容馨解下藥箱,先取銀針穩住幾位重傷將士的氣息,又將丹藥化入溫水,親自喂服。她手法利落精準,原本手忙腳亂的軍醫們見她一來,竟也漸漸穩住了心神,跟著她的節奏各司其職。
這一夜,眾人無眠。
數萬將士在岳將軍的指揮下,如同緊密的蜂群,在西側的平原上,悄無聲息地挖掘著。那些被挖出的泥土,被小心翼翼地運走,不留一絲痕跡。而城中的捕鼠隊,也傾巢而出,家家戶戶的糧倉角落都成了他們搜捕的目標。工匠們則在作坊里,燈火通明,叮叮當當地趕制著那一批批特殊的弓弩和弩箭。
因這份突如其來的希望,家家戶戶燃起了燈火,有人自發燒了熱水或吃食送去營中。
東方璃處理完軍務,悄然立在軍醫營外,望著帳內那個專注施救的身影。他知道,眼前的女子,不單單是天舞縣主,而是披掛上陣,足以扭轉乾坤的沙場軍師。
帳內的松明火把噼啪爆著火星,將慕容馨垂落的鬢發染成暖金色。她正俯身給一名中箭的斥候清創,銀質探針輕巧地撥開皮肉,指尖沾著的血珠滴在素白袖口,洇出點點紅梅。
“止血鉗?!?她頭也不抬,聲音帶著久未歇息的沙啞。
東方璃的身影已候在側旁,烏木托盤上并排放著三把不同尺寸的鉗子。他指尖一挑,最纖細的那把便穩穩落在慕容馨掌心 ,鉗口還留著細微的齒痕。
慕容馨手腕翻飛,鐵鉗精準咬住箭頭倒刺。帳外忽然傳來甲胄碰撞聲,她肩頭微緊,東方璃已抬手掩住搖曳的燭火。
“西側斥候營送來的傷號,” 他低聲道,“我已讓護衛守在帳外?!?/p>
鐵鉗猛地一旋,帶出血箭濺在帳布上。慕容馨長舒口氣,正要起身取藥粉,額角忽然一涼。東方璃正屈著指節,用帕子輕輕按去她鬢角的汗珠,帕子上浸過薄荷水,清冽氣息漫過鼻尖時。
“金瘡藥。” 她錯開目光,接過瓷瓶時指腹擦過他的,他掌心帶著外頭的寒氣,卻在觸到她滾燙皮膚時驟然收緊。
帳外傳來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慕容馨終于處理完最后一名傷員,轉身時后腰撞到藥架。東方璃伸手扶住她的瞬間,兩人同時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她沾著草藥與血腥,他帶著泥土和霜氣,卻奇異地交融成一種安穩的氣息。
“剩下的交給醫官吧。” 他扶住她的肘彎“你手都在抖?!?/p>
慕容馨正要搖頭,忽然被他按住后頸。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領滲進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喝口參湯。” 粗陶碗沿還溫著,顯然是剛從炭盆上取下的。
“馨兒,辛苦了。”東方璃輕聲說道,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慕容馨轉過頭,目光與他對視,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卻又迅速被堅定所取代。她沒有回應東方璃的關切只是走到窗前,推開一絲縫隙。寒風灌入,卷起案上的幾張軍報,她望著城外漆黑的夜幕,仿佛能預見那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當黎明的曙光終于撕破夜色,給拓東城染上一層微弱的亮光時,一切準備工作,都已悄然就緒。城外,南蠻大軍的號角聲,隱約傳來沉悶而悠長。
大戰,一觸即發。
慕容馨站在城樓之上,微風吹拂著她的帷帽,露出她那雙清澈而銳利的眼睛。她知道,這僅僅是開始,容不得半點差池。
晨霧未散,東方剛剛泛白,南蠻大軍那沉重的腳步聲便如悶雷般滾滾而來。戰鼓聲震耳欲聾,將士們的吶喊聲如潮水般涌向南城。地平線上,黑壓壓的軍隊緩緩逼近,其間數頭龐大的戰象和矯健的雄獅,尤為醒目,它們是南蠻軍的驕傲,也是東宇將士的噩夢。
南蠻主帥拓跋蒼騎在高大的戰象之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平原。他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在他看來這座堅守已久的拓東城,今日必將易主。他舉起手中戰刀,號令大軍加速推進,勢要一鼓作氣,踏平東宇的防線。
然而,就在先鋒部隊即將沖至城下之時,異變陡生。
一頭領頭的戰象發出一聲凄厲的悲鳴,它巨大的身軀猛地一沉,前腿竟是生生踩空,整個身子轟然栽倒在地。背上的南蠻將士猝不及防,被甩飛出去數人被其龐大的身軀壓得血肉模糊,動彈不得。
戰象在陷阱中掙扎著想要站起,但麻沸散的效力已開始發作,它的腿部漸漸變得麻木無力。它哀鳴著,剛挪動了幾步,又一個不穩,再度摔倒,龐大的身體再次壓倒了數名試圖靠近的南蠻士兵。緊接著不遠處又有三頭戰象接連中招,發出同樣的悲鳴,陷入泥土與竹刺交織的陷阱之中。
慕容馨站在城樓之上,透過自制的單筒望遠鏡,清晰地觀察著戰場上的一切。當她看到四頭戰象和一頭雄獅悉數落入陷阱時,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波瀾。她迅速放下望遠鏡,語氣果決地下令:“投石器準備!目標,敵方戰象!”
城墻上的十架巨型投石器在得到指令后,立刻發出轟鳴。一麻袋一麻袋的“特殊彈藥”被迅速裝入投擲槽中,那是被餓了一天的數百只老鼠。隨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弦響,麻袋被精準地拋向那些陷入陷阱的戰象。
麻袋在半空袋口松開,饑餓的老鼠如同黑雨般傾瀉而下,瞬間覆蓋了戰象周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