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北平大營。
饕餮衛(wèi)的營地內(nèi),早已是一片鐵甲錚錚,三千黑甲士卒沉默地集結(jié)在校場之上,冰冷的甲胄在晨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如同一片蓄勢待發(fā)的鋼鐵森林。
朱棣最后一次檢查著坐騎的鞍韉,手指劃過冰涼的皮革,心中莫名煩亂。即將重返沙場,本該是興奮的,可此刻,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牽住了,沉甸甸的。
就在這時,營地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輛裝飾典雅的馬車,在幾名精銳親兵的護(hù)衛(wèi)下,緩緩?fù)T诹藸I門外。
周圍那些正在各自忙碌的饕餮衛(wèi)士卒,動作都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目光好奇地投了過去。
朱棣心頭猛地一跳,抬頭望去。
只見車簾掀開,徐妙云一襲素色長裙,手提著一個精致的青布包裹,款步下車。她的出現(xiàn),仿佛讓周圍喧囂的空氣都瞬間凝固了,連那冰冷的殺氣,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朱棣看著她走來,竟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徐妙云走到他面前,清亮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這副窘迫模樣,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又帶著幾分溫潤:“遼東苦寒,風(fēng)沙如刀。這里面是一件我用北地玄狐皮縫制的內(nèi)襯軟甲,貼身穿著,可御風(fēng)寒。”
朱棣下意識地伸手接過,那包裹入手沉甸甸的,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體溫。
徐妙云忽然又向前湊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那溫潤的氣息如羽毛般,輕輕拂過朱棣的耳畔,語調(diào)里帶著幾分戲謔。
“憨貨,別死在外面。”
“不然,我怕是只能嫁給你的牌位了。”
溫?zé)岬臍庀⒒熘豢|清幽的香氣,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遍了朱棣全身。他那張被風(fēng)沙磨礪得黝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徐妙云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接過那沉甸甸的包裹,入手的分量讓他回過神來。打開一看,里面除了那件觸手生溫的軟甲,還有幾包用油紙細(xì)細(xì)包好的肉干,正是他平日里最愛吃的那種口味。
一股從未有過的滋味,在他心頭猛地炸開。又暖又燙,像數(shù)九寒天里,被人硬塞進(jìn)懷里的一碗烈酒,瞬間就燒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出征前,為他備好行囊,叮囑他,牽掛他。
不遠(yuǎn)處,營帳的角落里。
范統(tǒng)和寶年豐兩顆碩大的腦袋,正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像兩只偷看鄰家吵架的土撥鼠。
“嘖嘖嘖……”范統(tǒng)一臉“沒眼看”的嫌棄表情,壓低了聲音,對著身邊的寶年豐吐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膩歪!真是膩歪!你看那小眼神拉的絲,都能織毛衣了!”
寶年豐滿臉疑惑,也跟著壓低了聲音,甕聲甕氣地問:“頭兒,他們在說啥呢?朱虎臉怎么那么紅?是天冷,凍的嗎?”
范統(tǒng)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寶年豐的后腦勺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你懂個球!這是情趣!是成年人之間的拉扯!就你這榆木腦袋,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就在范統(tǒng)準(zhǔn)備對寶年豐進(jìn)行一番深入的“愛情啟蒙教育”時,一個嬌俏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現(xiàn)在兩人身后,嚇了他們一大跳。
“范將軍!”
范統(tǒng)和寶年豐猛地回頭,只見徐妙錦不知何時,已經(jīng)俏生生地站在了那里,正眨巴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
范統(tǒng)心里一哆嗦,暗道這徐家姐妹走路怎么都沒聲的。
徐妙錦卻沒有理會他們臉上那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她指了指不遠(yuǎn)處那對“膩歪”的璧人,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姐姐說了,她把我未來的姐夫托付給你了!你可得把他完完整整,一個零件都不少地給我?guī)Щ貋硌剑 ?/p>
范統(tǒng)剛想拍著胸脯保證,徐妙錦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一雙大眼睛里瞬間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小臉上滿是向往。
“還有!你答應(yīng)過我的!等你們從遼東回來,要給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哦!拉過勾的,不許耍賴!”
范統(tǒng)看著眼前這對性格迥異的姐妹花,一個托付的是未來夫君的性命安危,一個惦記的是未來的美食佳肴。
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臉上露出一個自認(rèn)為很可靠的笑容,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你姐夫,還有你的菜,都少不了!”
“嗚——嗚——”
啟程的號角,在此時蒼涼地吹響。
朱棣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妙云,將手中的包裹緊緊握住。
徐妙云依舊靜立在晨風(fēng)之中,對著他,微微頷首,那雙清亮的眸子里,映著他堅毅的身影。
無需再多言語。
朱棣翻身上馬,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知道,自己的行囊里,從此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牽掛。而這牽掛,也化作了他心中最堅硬的鎧甲。
大軍緩緩開動,黑色的鐵流匯聚成一條長龍,車輪滾滾,馬蹄踏踏,向著那片混亂而未知的遼東大地,奔騰而去。
此去,山高路遠(yuǎn),前途未卜。
但朱棣的心,卻前所未有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