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處,一座最大帳內(nèi),氣氛壓抑得能滴出水。幾個部落的首領(lǐng)圍坐在火盆旁,臉色鐵青,空氣中彌漫著馬奶酒的酸味和無法遏制的怒火。
“奇恥大辱!”一個獨眼龍首領(lǐng)猛地將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酒水四濺,“我阿古拉部落的三百勇士,竟然被一群南蠻子當成羊羔一樣宰了!連個報信的都沒跑出來!”
“我部也一樣!”另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壯漢咬牙切齒,“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鬼,來無影去無蹤!我們的人連他們的影子都摸不著!”
王帳的主位上,一個身材瘦高,眼神陰鷙如狼的中年男人緩緩開口,他就是這片區(qū)域最有權(quán)勢的部落之主,阿魯古臺。
“他們不是鬼。”阿魯古臺的聲音很輕,卻讓帳內(nèi)的喧囂瞬間平息,“他們只是比較狡猾的獵犬根據(jù)戰(zhàn)場的情況應(yīng)該還是上次那支明軍隊伍。但獵犬,終究是怕鷹的。”
他拍了拍手,帳外走進兩名身披鷹羽的馴鷹師,他們手臂上,各立著一只體型遠超尋常獵鷹的巨隼,那雙金色的眸子,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靈魂。
“傳我將令!”阿魯古臺站起身,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集結(jié)部落的勇士!放出我們所有的‘天空之眼’!我要讓這片草原,再也沒有一寸土地能藏得下那群南蠻子,這一次我要他們?nèi)苛髟诓菰谖业牡乇P不允許有這么囂張的存在!”
“我要把他們的頭,一個個擰下來,做成我新的酒杯!”
一張由數(shù)十只獵鷹組成的無形大網(wǎng),在草原上空,緩緩張開。
兩天后,一支由三百騎兵組成的明軍小隊,像一群融入了草地的幽靈,正悄無聲息地穿行在丘陵的陰影中。
朱棣伏在一處高坡上,看著遠方,眉頭緊鎖。
他已經(jīng)連續(xù)觀察了半個時辰,天空中,那幾個盤旋的黑點,始終不散。它們飛得極高,軌跡規(guī)律得不像話,始終與自己的隊伍保持著一個固定的距離。
這不是野生的飛禽。
朱棣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想起了上次被圍剿時的那股被窺視感,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直沖天靈蓋。
他們有眼睛,在天上。
“頭兒,情況不對。”一個同樣經(jīng)驗豐富的斥候壓低聲音,“這幫韃子,好像把咱們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
朱棣沒有說話,調(diào)轉(zhuǎn)馬頭,用最快的速度向范統(tǒng)的主力部隊靠攏。
當范統(tǒng)聽完朱棣的匯報,那張總是笑呵呵的胖臉,第一次變得無比凝重。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元軍老把戲,有空中單位就是好啊。
前鋒營的戰(zhàn)力是強,可一旦被數(shù)萬大軍鎖定位置,正面合圍,那絕對是死路一條。上次的慘狀,還歷歷在目。
“都過來!”范統(tǒng)把朱棣和寶年豐叫到地圖前。
“硬拼是找死。”范統(tǒng)的指關(guān)節(jié),在羊皮地圖上敲得“篤篤”作響,“咱們現(xiàn)在就是光著屁股在雪地里跑,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小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
“咱們分兵!”
寶年豐一愣:“頭兒,分兵不是更打不過了?”
“蠢貨!”范統(tǒng)罵道,“誰說要跟他們打了?”
他指著朱棣,眼神灼灼:“朱虎,你帶三百最精銳的騎兵,一人三馬,把咱們繳獲的最好的馬都帶上。你的任務(wù),不是打,是跑!”
“跑?”朱棣也有些不解。
“對,跑!”范統(tǒng)咧開嘴,笑得像個準備坑人的老狐貍,“你就帶著這三百人,在草原上給老子玩命地跑!去捅他們的屁股,燒他們的草料,搶他們的斥候!怎么能讓他們難受,就怎么來!他們追,你就跑;他們歇,你就去騷擾!把他們當狗一樣,給老子遛!”
“遛狗?”朱棣的嘴角抽了抽,這個詞,實在太過粗鄙。
“沒錯,就是遛狗!”范統(tǒng)的語氣變得森然,“你要把這幾萬人的大軍,死死地拖在這片草原上,讓他們疲于奔命,讓他們不得安寧!”
他頓了頓,又指著地圖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那是阿魯古臺部落的老巢所在。
“至于我,”范統(tǒng)的笑容變得無比猙獰,“我?guī)еO碌娜耍上驅(qū)罚コ怂麄兊睦霞遥∥乙阉麄兊呐Q颍麄兊呐耍麄兊慕疸y,全都搶光!我要讓他們變成一群沒家的孤狼!”
朱棣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他知道這個計劃有多瘋狂,也知道“遛狗”這個任務(wù)有多危險。三百人,去牽制數(shù)萬大軍,一旦被咬住,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可他又想起了那些被虐殺的百姓,想起了那個拉著他鐵甲的小女娃。范統(tǒng)的歪理,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只有活下來,才能吃肉。只有贏了,才有資格講仁義。
“好。”朱棣緩緩點頭,眼神里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
“這才是我的好崽子!”范統(tǒng)大笑,他從懷里掏出一大包用油紙包好的,黑得發(fā)亮的特制肉干,塞到朱棣手里。
“小子,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加了料的,關(guān)鍵時刻,能救你的命。”
范統(tǒng)重重地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記住,你的任務(wù)是遛狗,不是打狗。打狗這種粗活,留給我就行。”
夜幕降臨,前鋒營的營地里,篝火被全部熄滅。
兩支部隊,在黑暗中,沉默地分道揚鑣。
朱棣帶著三百名最精銳的強化騎兵,像一群融入了黑夜的幽靈,向著元軍主力可能出現(xiàn)的方向,悄然潛去。
范統(tǒng)則率領(lǐng)著其余的部隊,在幾個漢人向?qū)У膸ьI(lǐng)下,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一條隱秘的小路,直奔阿魯臺部落的老巢。
一場驚天豪賭,就此拉開序幕。
與此同時,集結(jié)完畢的元軍主力,卻發(fā)現(xiàn)那支神出鬼沒的明軍,再次消失了。
“廢物!”阿魯臺一腳踹翻了面前的馴鷹師,“幾十只鷹,連幾千人都找不到?”
馴鷹師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將軍……那伙明軍,好像……好像鉆到地底下去了……”
阿魯臺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他很快被復仇的火焰壓了下去。
“搜!給本將軍一寸一寸地搜!我就不信,他們能飛了不成!”
拂曉時分,朱棣的偵查小隊,終于在一片開闊的河谷地帶,發(fā)現(xiàn)了元軍的先頭部隊。
黑壓壓的騎兵,如同一片移動的森林,旌旗招展,殺氣騰騰。
朱棣伏在草坡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卻燃燒起一股混雜著恐懼與興奮的火焰。
游戲,開始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三百名沉默的騎士,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是時候,讓這群高傲的草原狼,嘗嘗被狗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