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警的銅鈴聲響徹整個礦場,沈寄風第一時間沖出值房直奔礦洞入口。
負責看守的兩個礦工,使出吃奶的力氣搖著轆轤。
“快幫忙!”
隨著沈寄風的一聲令下,更多人手加入進來。
四人陸續從井下爬出,最先上來的是張老憨,依次是瘦猴,冬陽和衛驍。
張老憨被衛驍攙扶著,嘴唇發青,顯然凍得不輕。瘦猴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嘴里還罵罵咧咧:“他娘的,差點死在下面!”
冬陽湊到沈寄風跟前,低聲道:“郡主,礦道被淹了,短時間內沒法再探。”
一瞬間,沈寄風的臉比他們四人還要慘白。
張老憨喘著粗氣,說話斷斷續續,“郡主,有好消息。”一抬手,那塊巴掌大的石頭,呈現在眾人面前。
青灰色的礦石,在陽光下顯出一種金屬的光澤,沈寄風指腹摩挲過石面凹凸的紋路,冰涼的觸感刺激著她的心跳如一只慌張奔跑的小鹿。
“快,送去冶煉坊!”
“不對,”張老憨糾正沈寄風,“是洗礦坊。”
洗礦坊由老匠人陳三里負責,他把礦石投到石臼里,掄起鐵杵反復捶打。碎石逐漸成為細粉,過籮篩,大的顆粒繼續捶打,再過篩,如此循環幾次,礦石全都變成了粉末。
一旁的副手把粉末加入清水。
“上搖床!”
陳三里抄起木鏟,將槽底沉淀物鏟到樟木制的溜槽上。隨著有節奏的搖晃,較重的礦粉漸漸在槽紋中分層。老匠人布滿老繭的手指突然停在一道泛著金屬光澤的紋路上。“取試金石來。”
學徒捧來黑石板。陳三刮下少許礦粉,與標準銀針在石板上并排劃痕。銀針劃出的痕跡潔白如霜,而礦粉劃痕也微微泛著銀光。陳三仔細觀察后,微微點頭。“這礦粉不錯,銀含量應該不低。”
在場所有人臉上露出欣喜之色,陳三里道,“讓冶煉坊準備熔爐吧。”
“阿嚏!”張老憨打了一個無比響亮的噴嚏。沈寄風這才發現,他們四人還穿著濕衣。
“是我太心急了,你們快去換衣服。”她轉頭囑咐金釵,讓她去膳堂交代,給大伙預備些熱水洗澡,再多熬些姜湯。
張老憨吸著鼻子,他年齡大了,不比年輕人的身體,這會明顯感覺到有些鼻塞,“郡主,陳三里的判斷不會錯,您就放心吧,現在該擔心的是下面透水的礦洞,什么時候才能再下去人。”
沈寄風見到礦石心里有了底,一反先前的急迫,“既然主礦脈找到,晚幾天下去也沒什么,我答應皇爺爺三月出銀,只要煉出來就算數,剩下的日子,怎么都能再挖出來一些礦石來。”
張老憨忍著難受,吸溜著鼻子,極不情愿道:“主礦脈并沒有找到,而且就算礦石出來了,也不能馬上就煉銀。”
沈寄風傻眼,“為什么,那塊礦石怎么就能?”
冬陽和瘦猴也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
“因為我們著急知道出銀的純度,所以沒有采用常規煉銀方法。正常礦石粉末需要加上蒸熟的糯米,制成窯團。窯團至少要陰干十五天才能入爐冶煉。”
張老憨看著沈寄風的臉色,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小老兒拿出的礦石只能證明礦脈的存在,具體位置還需要實際挖掘,可能距離很近,一個月就能挖到,也可能半年都挖不到。”
“那我白高興了?”沈寄風扁著嘴,顯出一股子喪氣。
衛驍忍住笑,見了她這么多次,還是第一次看她露出屬于這個年齡的嬌憨。
“也不能這么說,”沒等到衛驍想好安慰她的話,沈寄風已經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
“能找到礦石,至少證明方向是對的。”
衛驍越過眾人,看向沈寄風,這份永遠能發現積極一面的心態,著實讓人羨慕。
金釵從膳堂回來,熱水準備好了,四人相繼去洗澡。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冶煉坊傳出一聲歡呼。
“七黑八灰九轉青,九五成時色還清。”張老憨激動的手掌直發抖,黃豆大小的銀珠在他手心里也跟著顫動,“足有九層,郡主,足有九層!”
沈寄風接過那粒銀珠,在晨光中它泛著清冷的光澤,映得她眼底一片晶亮。
“九成純度?”沈寄風笑得牙不見眼。
張老憨重重點頭,溝壑縱橫的臉上綻開笑容:“老朽在礦上三十余年,從未見過這般成色的原礦!”
冶煉坊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衛驍帶著薄霧的潮氣闖進來:“郡主,礦洞水位開始退了!”
沈寄風把銀珠放進荷包,“我要親自去看看。”
從入口看進去,礦洞里的水位已經消失不見。瘦猴蹲在洞口,撿一顆石子扔進去。
一聲清脆的“嗒”,回蕩在幽深的礦道,瘦猴百思不得其解,“水真的退了,好生奇怪,按理說就昨天的水量三天能下就不錯了。”
“我在工部的資料上看,礦洞里會有專門排水的巷道,會不會咱們銀礦也是這種情況?”沈寄風躍躍欲試,大有想下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金釵生怕一個不留神,沈寄風跳下礦洞,死死地攬著她的胳膊。
張老憨看出金釵的緊張,他同樣不希望沈寄風下去,“郡主,底下的礦道遠比礦道圖畫的復雜,昨天我們四人去的地方,圖上根本沒有,銀礦中間停工二十多年,您手上的圖參考意義不大,我和瘦猴幫您重新繪制一幅,先前和您說的榫頭仙和水工,什么時候能來?”
說話間,冬陽來報,礦場外有位姓李的求見郡主。
沈寄風彎起嘴角,腳下生風,“是李叔到了!”
此時礦場門口,除了李樂奇,還有韓王在京城找到的榫頭仙和水工。說巧不巧,兩路人馬剛好同一時間抵達。
不僅如此,韓王還十分貼心地給沈寄風送來了一支足有三十人的護衛隊,加上沈寄風自己帶來的二十個,人數已然足夠。
沈寄風笑得合不攏嘴,直嘆運氣來得擋都擋不住,先前經歷的種種困難好似這山中薄霧,隨著太陽的升起,煙消云散。
衛驍看見沈寄風親親熱熱喊李樂奇為李叔時,眼眶微熱,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