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繪躺在稍微動一下就會發出“嘎吱嘎吱”聲響的老舊床板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直到現在,她還是感覺有些不真實。
從故鄉逃離至今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里,她每天都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
這期間她每天都睡在垃圾堆里,撿著垃圾堆里的剩飯剩菜吃。
那時的她唯一期盼的,就是能有一張柔軟的床……不,不柔軟的也行,只要是床就可以。
能有新鮮的食物吃……不,不是新鮮的也行,只要不是腐爛的就可以。
而現在,她已經有了這樣一張床,不柔軟,但很舒服,也有了新鮮的食物。
只是……
“咕嚕咕嚕”。
琉璃繪的肚子發出了響亮的聲音,身體也一點點的卷曲了起來,那好看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股繩。
然后她翻過身,絕望的看著那吃了一半的“絕望火雞”面。
為什么吃的還不如在垃圾堆里撿出來的呢?
那該死的火雞面真的是人吃的嗎?
啊,肚子好痛。
她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死在故鄉,沒有死在垃圾堆里,卻要死在那紅得流油的火雞面前嗎?
琉璃繪都快要疼哭了。
沒有辦法,真不是她非要吃這個面,而是白熾的家里就只有這個面,足足兩大箱,不吃的話就只能餓著了。
所以說,到底是白熾有問題,還是羅南這個國家的人有問題,為什么會把這種除了辣以外一無是處的東西奉為美食呢?要知道她的故鄉雖然落后,那也不至于吃這種東西啊。
琉璃繪將肚子捂了好一會,才慢慢的恢復過來。
只能說特異者的身體還是好啊,不至于被當場辣死。
但一想到角落里還有整整兩大箱的面,琉璃繪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又對抗了一會腹部的抗議后,琉璃繪勉強的坐了起來。
既然生活已經安定了下來,至少暫時不需要逃亡了,那琉璃繪也該考慮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她的身份很特殊,故鄉的人是不會放過她的,只是短時間內應該沒法找到她,但她也要提早預防才行。
想到這,琉璃繪拉開了衣領,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在那對規模不俗的峰巒之中,漆黑如墨的繪紋栩栩如生,這正是她的特異——影霧。
但琉璃繪關注的并不是這個,而是身體本身——那對雪白的峰巒完好無損,正如她身體的其他部位一樣。
可昨天的這個時候她可是還帶著一身傷的,也就是說只用了一天,傷口便愈合了。
琉璃繪自然不會把這一切歸結在自己的身體素質上,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白熾,或者說影霧騎士,肯定是與白熾的融合治愈了她的身體。再加上早些時候發現的,自己的特異在突然間有了一小段的強化,更是讓琉璃繪意識到,與白熾的融合是有好處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每天都與白熾融合,是不是會不斷變強呢?
琉璃繪也不能確定,所以她決定下次融合的時候要留意一下。而要是真的能變強,那真是……不敢想象了。
“真是夸張的特異。”琉璃繪低聲道。
不過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現在她更應該在意的,是該如何在這個國家活下去。
南羅不比她的故鄉高陽,科技至少領先了幾十年,以至于琉璃繪第一次看到那二三十層的高樓大廈時,內心的震驚不亞于發現天上有兩個太陽。
只是在逃亡期間,她一直都是哪里偏,哪里黑就往哪里鉆,所以始終沒能近距離的感受這個國家。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既然已經住了下來,又想要偽裝好自己的話,就絕對不能在生活上露出破綻。
所以……
她從胸口里掏出了白熾留下來的手機,拿在手中若有所思。
就先從這款手機開始吧,為什么南羅的手機沒有按鍵呢?而且為什么屏幕這么大啊?
南羅人就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琉璃繪已經研究半天了,也還沒搞懂這手機到底是怎么用的,甚至連開機都沒能做到。
如果不是怕弄壞,她還真的想將其拆開來看看了。
要不然還是等白熾下班回來,再問問他該怎么弄吧。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來,又被琉璃繪打消了。
因為白熾早上的話還在她的耳邊回蕩。
“哦,你是鄉下來的啊。”
鄉下來的,鄉下來的……
怎么可能啊!她以前可是在高陽的第一大城市,過著遠超同齡人的生活!怎么能說是鄉下來的呢?!
雖說和南羅比起來,高陽確實像是鄉下,但琉璃繪的心里仍舊有些抗拒,總覺得認了就低人一頭了。
可她確實又不知道這手機該怎么用……真是難辦。
不過在短暫的思索后,琉璃繪有了想法。
有了,等白熾回來后,直接觀察他是怎么用的不就好了嗎?
琉璃繪相信,以自己的悟性,只要看一遍肯定就能學會了。
其余的東西肯定也是一樣,那個什么云軌,只要她到了地方看一眼,肯定也就知道該怎么坐了。
想到這,琉璃繪安心了許多。心想自己最該在意的還是反應,不能看到什么未知的東西都是一副震驚和不解的模樣,那樣實在是太可疑了,必須要時時刻刻的保持“哦,我們南羅人就是這樣”的心態,這樣才能不露出任何的破綻。
琉璃繪下定了決心。
也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你好,快遞。”
琉璃繪瞬間警覺了起來。
快遞是什么東西?不會是故鄉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吧?!
她下意識的調出了黑霧,但手機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琉璃繪低下頭,看著那突然亮起來的屏幕,有些發懵。
不過在短暫的愣神后,她還是小心翼翼的點了一下那個綠色的接聽鍵,畢竟這個按鍵在他們那里也是通用的。
當手機里傳出了白熾的聲音時,琉璃繪才算是松了口氣。
幾分鐘后,琉璃繪掛斷了電話。
沒想到這么快就要第二次變身了,而且還是要她立刻出門的。
但還好的是,白熾說的那個商城她看到過,知道在哪里。
于是她迅速下床,在確認完快遞員已經離開了之后,將放在門口的盒子拿了進來,同時在心里想著白熾還是蠻心細的,知道她沒有衣服穿,先把衣服寄過來。
那么穿上衣服就可以出門了。
琉璃繪拆開了包裝,而后看到了上面的字。
“夜夜激情Ai?”琉璃繪嘴唇微張,“南羅的服飾,名字都這么有個性嗎?”
接著她打開了盒子,一件又一件精致的“衣物”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琉璃繪從未見過這么好的面料,入手絲滑清涼,很是舒服。
只是……
琉璃繪拿起了那連輕紗黑絲,整個人都有些呆:“這是……衣服?”
面料雖好,但南羅人都……這么節省面料的嗎?
這究竟遮得住什么?
城里人……都是穿這種衣服上街的?!
還有……
琉璃繪又從里面拿出了一根狐貍尾巴。
“這……又是什么?”
……
白熾放下了手機,對身旁的夏天點了點頭:“衣服已經到了,多謝你了。”
“不,不客氣。”夏天的聲音小得像是蚊子。
白熾有些不解,自打夏天買完衣服回來后,就一直是漲紅著臉,低著頭,說話也唯唯諾諾的樣子。
為什么會這樣呢?
白熾眉頭微蹙。
如果是往常,夏天什么反應他才不關心。但是現在他還指望從夏天那里得到一些與女人交際的關系,自然不能就這樣看著。
而且夏天也是女人,搞明白夏天在想些什么,也算是在鍛煉自己了。
所以她為什么這么緊張呢?
白熾略微思索,而后有了答案。
夏天還是個新人,第一次面對如此窮兇極惡的罪犯,緊張是必然的。
嗯,肯定是這樣。
那么作為前輩的自己,應該如何寬慰夏天呢?直接告訴她罪犯沒什么可怕的顯然不是很合適,應該從側面疏導,找些無關的話題來讓她放松一下。
于是白熾問道:“你剛才買了什么款式的衣服?”
剎那間,夏天那本就紅透的臉又深了幾分,像是開水壺。
“我我我我不知道,不不不不是我挑的。”夏天連連擺手,“我我我對這種東西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我我也從來都不穿這種東西,全全全部都是店員挑的,我就只只只是付錢而已。”
怎么更緊張了?
白熾頓時覺得女人真是太難理解了,但還沒等他追問,余光又瞥見了掠過三樓電梯口的一道人影,便立刻對夏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旋即也踏上了電梯。
見此情景,夏天自然也意識到白熾是看到兇犯了,也立刻跟了上去。
“是,是哪一個?”夏天緊張的問道,這回是正經的緊張了。
白熾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通往四樓電梯的,披著大衣的男人。
因為相隔較遠(白熾和夏天在一樓通往二樓的電梯,而對方在三樓通往四樓的電梯),以及男人正背對著他們,讓夏天根本就看不到對方的臉。
“您……確定是伊東洸嗎?”夏天有些狐疑,“這么遠,您真的能看清嗎?”
“只有五成的把握。”白熾說道,“但并不是沒有看清,而是已經過去十五年了,他的臉已經有了變化,我也不能確定真的是他。”
是哦,伊東洸都已經是十五年前的通緝犯了,就算他還活著,也肯定與通緝令上的大不相同了。
而白熾卻能隔著這么老遠一眼認出對方,這……真的有可能嗎?
“他到四樓了。”盡管心中還是有些懷疑,但既然已經選擇跟了,那夏天就只能暫時相信白熾了,“您打算怎么做?”
“等他落單的時候再詢問他,以免他傷害到無辜的人。”白熾說道,“四樓是游戲機廳,也是頂層,他跑不掉的。”
說到這,白熾停頓了一下,而后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夏天正想問白熾是在請求支援嗎,白熾已經發完了短信,收起了手機,快步向前:“走快點,不能讓他脫離我們的視線。”
“哦哦。”夏天也連忙跟上。
等到了四樓后,他們看到那個男人就在游戲機廳里,這才放慢了腳步。
“他這是在干什么?”夏天看著男人并沒有玩游戲,而是靠近了那些正在玩游戲的人,向他們介紹著什么,“呃,推銷?”
白熾也在看著:“發傳單。”
在白熾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夏天便看到男人將一張餐廳的傳單塞進了一個正在玩游戲的小孩手中,小孩很是不耐煩的樣子,男人則是笑瞇瞇的離開了。
“看起來像是這家商城的工作人員。”夏天說道,“您還是覺得他是伊東洸嗎?”
“還要再看看,他現在的工作正常并不意味著他十五年前的工作也正常。”白熾觀察了一下,指著最靠近樓梯口的一臺機器,“我們就在這里等著,等他發完出來。”
“……好。”
跟著白熾落座后,夏天發現白熾的目光始終都落在男人的身上,幾乎連眼睛都不眨的時候,一個困擾了她半天的疑問終于止不住的涌上了心頭:“白熾前輩,您為什么會對這么久以前的罪犯這么的……執著?”
夏天并不是沒有見過正直的警察,至少在漢光分局里,絕大多數的前輩們都是正直的。要不然也不會對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梁榮那般義憤填膺,明知道對方是特異者也二話不說的前去抓捕。
但她確實沒有見到過白熾這樣的,對十幾二十年前的犯人仍舊這般了如指掌,竟然到了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認出的地步(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對不對)。
十幾年前的事情,哪怕是警齡十幾年的警察也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吧?
可白熾就只是一個警齡剛滿一年的年輕警察而已哎,為何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夏天的疑問白熾并沒有回答,他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那個男人,手指則在大腿上輕輕的敲著,顯然是在思索著什么。
這種情況下,夏天自然不敢打擾,只能在一旁安靜的等著,但余光仍舊不受控的往白熾臉上瞥。
不管怎么說,白熾的顏值絕對是夏天見過的最好的那一檔,特別是在思考的時候更是別有一番風味,再結合白熾是為了一樁十五年前,本該被人遺忘的懸案而來此的,雙重加持下,白熾在夏天的眼中簡直光芒萬丈。
但一想到他剛剛叫自己去買情趣服飾,夏天又感覺這道光芒好像有些異樣。
所以說這個家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在夏天胡思亂想的時候,白熾突然開口:“不對。”
夏天一愣:“什么?”
白熾也沒有回答夏天,而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同時眉頭緊鎖,嘴里呢喃:“還差十分鐘嗎,繼續等……不,不能等下去了。”
說罷,白熾起身掏槍,在夏天反應過來前對著天花板就扣下了扳機。
“砰!”
槍聲響徹商城。
“跪下!”白熾舉槍瞄準人群中的男人,“伊東洸,我讓你跪下。”
夏天還沒有反應過來,不明白白熾怎么就開槍了。
但是下一秒的畫面,讓她心肺驟停。
因為她看到游戲機廳里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和白熾。
這些人的臉上沒有聽見槍聲的慌亂,也沒有好奇與不解。
有的只是微笑,定格的微笑。
宛如提線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