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里的空氣凝固了。

沈時琛手電筒的光柱，死死釘在那張泛黃的病歷紙上。

“姓名”一欄，打印的兩個字清晰無比。

楊錦瀾。

文姝語握著紙張的手指，收緊了。

紙張的邊緣在她掌心硌得生疼。

為什么？

為什么這里會有楊錦瀾的病歷？

這不是巧合。

她重生在這具身體里，不是隨機(jī)，而是一個早已設(shè)下的圈套。

顧無忌……是你嗎？

“楊錦瀾？”沈時琛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向前一步，視線從病歷移到文姝語的臉上，“這是你的名字。”

他沒有問“你為什么會有病歷在這”，而是直接陳述了一個事實(shí)。

文姝語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她說，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將病歷遞給沈時琛。

“我大學(xué)入學(xué)體檢后，暈倒過一次，被送到了醫(yī)院。但我不記得是哪一家。”

這是一個謊言，卻又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釋。

沈時琛接過病歷，快速掃了一眼。

【診斷記錄：突發(fā)性神經(jīng)源性休克，伴有未知腦電波活動。建議留院觀察。】

【處理結(jié)果：患者家屬簽字，自行離院。】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未知腦電波活動……”他低聲重復(fù)了一句，然后把病歷折好，塞進(jìn)作戰(zhàn)服的口袋里。

“這件事，回頭再查。”

他看向墻壁滑開后露出的那個黑色通道。

“現(xiàn)在，先看看這下面藏著什么鬼。”

通道又黑又深，傾斜向下，仿佛通往地獄的入口。

一股比太平間里更濃重的能量，混雜著腐朽和邪念，從下方涌上來。

“跟緊我。”文姝語說著，走在了前面。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黃色的符紙，指尖在上面輕輕一抹，符紙無火自燃，卻不發(fā)光，只在符文線條上流動著微弱的暗金色。

“這是什么？”沈時琛壓低聲音問。

“探路用的。”文姝語解釋道，“我改過，它對邪念和陣法的反應(yīng)最強(qiáng)烈。”

兩人順著臺階向下，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里回響。

走了大概十幾米，文姝語停下腳步。

她伸手指著濕滑的墻壁。

沈時琛將手電光移過去。

墻上刻著一些雜亂的涂鴉，但仔細(xì)看，能發(fā)現(xiàn)那些線條扭曲組合，構(gòu)成一個個詭異的符號。

“這些是歸墟會的標(biāo)記？”沈時琛問。

“不。”文姝語搖頭，“這些是心魔符。它們本身沒有攻擊力，但會放大進(jìn)入這里的人內(nèi)心的負(fù)面情緒。恐懼，憤怒，絕望……都會成為它們的養(yǎng)料。”

她說話間，手中的符紙，那暗金色的光芒閃爍得更急促了。

“下面有東西，很強(qiáng)。”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寬闊的地下空間。

這里不像紡織廠的地下室那樣充滿科技感，反而像一個被廢棄的古老祭壇。

地面上刻著巨大的、交錯的陣法紋路，四周的墻壁上掛著生銹的鐵鏈。

空氣里，飄蕩著似有若無的哭泣聲和呢喃聲。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背對著他們，站在祭壇的中央。

是劉承德。

“我就知道，你們會下來。”劉承德轉(zhuǎn)過身，臉上掛著和下午時一模一樣的溫和笑容。

但他那副金邊眼鏡下的眼睛，卻不再有任何溫度。

“沈警官，你的正氣，像黑夜里的篝火，太顯眼了。”

他又看向文姝語。

“還有你，小姑娘。你的靈魂……真是有趣。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外面平靜，里面卻藏著一頭蘇醒的巨龍。”

“心魔師。”文姝語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劉承德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看來你不是普通人。這樣更好，更有趣。”

他張開雙臂。

“歡迎來到我的診療室。在這里，你們將直面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恐懼。”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

墻壁消失了，祭壇消失了。

沈時琛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北三環(huán)的廢棄紡織廠。

那些被他親手擊斃的活尸，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是血地圍著他。

“隊(duì)長……你為什么不救我們……”

“好痛啊……隊(duì)長……”

那些死去的受害者，也出現(xiàn)在他面前，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你是個失敗的警察。”

“你救不了任何人。”

一句句話，像毒針一樣扎進(jìn)他的腦子。

沈時琛的呼吸變得粗重，他握緊了拳頭，手臂上的肌肉繃緊。

“閉嘴！”他低吼一聲。

另一邊，文姝語眼前的景象也變了。

她站在一片云海之巔，熟悉的宮殿漂浮在遠(yuǎn)處。

一個穿著白衣的男人背對著她，身影如山。

“姝語。”

是顧無忌的聲音。

“你玩夠了沒有？”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恨意，只有一種長輩般的無奈和包容。

“那個世界有什么好？靈氣稀薄，凡人愚昧。回來吧，回到為師身邊。你我?guī)熗铰?lián)手，重開天地，再造乾坤，豈不快哉？”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仿佛能撫平人心所有的傷痛和仇恨。

文姝語靜靜地看著他。

“就這點(diǎn)本事嗎？”她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嘲弄。

“用我殘留的記憶，編織出這么一個可笑的幻境。”

她閉上眼睛。

“你根本不懂他。”

“你也不懂我。”

她雙手在胸前快速結(jié)成一個復(fù)雜的手印。

“心魔之術(shù)，玩弄人心。可你忘了，我這顆心，早已被仇恨煉成了最毒的蠱。”

“以幻，破幻！”

她猛地睜開眼睛，瞳孔深處，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燒。

“嗡——”

一聲悶響。

眼前的云海宮殿如玻璃般寸寸碎裂。

她依然站在那個陰暗的地下祭壇里。

不遠(yuǎn)處的沈時琛，正雙目赤紅，舉起拳頭，仿佛在和看不見的敵人搏斗。

而祭壇中央的劉承德，身體晃了晃，臉色白了一分。

“你……你怎么可能破了我的心魔幻境！”他臉上第一次露出驚駭?shù)谋砬椤?/p>

“沈時琛！”文姝語大喊一聲。

她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在沈時琛的腦海里炸響。

沈時琛身體劇震，眼前的幻象瞬間破碎。

他看到劉承德正驚恐地看著文姝語，中門大開。

沒有絲毫猶豫。

沈時琛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從腰后拔出的不是槍，而是一支黑色的，類似電擊棒的裝置。

他沒有選擇開槍，因?yàn)樗浀梦逆Z說過，心魔師的力量源于精神。

物理攻擊，不如直接破壞他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

“滋啦——”

藍(lán)白色的電弧，兇猛地按在劉承德的胸口。

劉承德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身體劇烈抽搐，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文姝語走到他身邊，蹲下。

劉承德還在抽搐，眼神已經(jīng)渙散。

“顧無忌的計(jì)劃，是什么？”文姝語問。

“嘿……嘿嘿……”劉承德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笑聲，混著血沫。

“恐懼……提煉最純粹的恐懼能量……”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為了……為了教授的……奪舍……”

“奪舍？”沈時琛走過來，皺起眉，“什么意思？”

“他想換個身體。”文姝語替他回答了。

她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

劉承德看著文姝語，渙散的瞳孔里，忽然閃過一抹癲狂的光。

“江教授……在找……在找最純粹的‘精神容器’……”

“他要……奪舍新生……重回巔峰……”

“他……他已經(jīng)……找到目標(biāo)了……”

說完最后一句，劉承德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文姝語站起身，環(huán)顧這個充滿邪惡氣息的地下祭壇。

顧無忌，不只是要力量，他還要一具能完美承載他力量的身體。

一個“精神容器”。

會是誰？

那個“先天道體”？

還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這具同樣被記錄在案，有著“未知腦電波活動”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