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紅袖啥時候回來的？”一大早，小吳氏從東屋出來看見在院子里打洗臉水的墨紅袖，張口便是陰陽怪氣。

墨紅袖懶得搭理她。

“長輩跟你說話呢?！北粺o視了的小吳氏頓時火冒三丈，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墨紅袖身邊，伸出肥厚又粗糙的手就去擰她的胳膊，“這么沒教養，看誰以后會要你?！?/p>

墨紅袖正掬水洗臉，沒想到她會直接動手，吃痛之下脫口而出：“放肆！”

她喊完之后愣住了，小吳氏也聽愣了。

“你說什么？”

墨紅袖冷臉，正在考慮是忍下還是把盆里的水直接潑到她臉上時，白雪云從廚房里跑出來擋在了她跟小吳氏中間。

“大嫂，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p>

“都十五了，還小啊。”小吳氏聞言冷笑，三角眼閃過刻薄的光芒，“都是你慣的?！?/p>

白雪云賠著笑臉又說了幾句軟話，手伸到背后拍了拍墨紅袖，示意她趕緊回房。

這時墨吳氏起來了，正屋里傳來她要水的聲音。

白雪云忙應聲道：“知道了娘，這就來?！?/p>

平時這些活兒都是墨紅袖的，但是昨天的事剛過去，她擔心墨紅袖過去再受委屈，便親自拿盆打了干凈的洗臉水送進去。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唯恐小吳氏繼續為難墨紅袖。

“死丫頭?！毙鞘蠜_著墨紅袖的背影瞪了一眼，低聲嘟囔道，“不知道被哪里來的孤魂野鬼附了身，真是晦氣?！?/p>

墨紅袖進了西屋，卻沒關門，一直留意著正屋的動靜。

墨老頭咳嗽吐痰的聲音落下去之后，緊接著就問白雪云墨二昨晚有沒有回來。

此人醉酒外宿是常事，所以盡管一夜未歸，也并未引起多大的波瀾。聽完白雪云的回答，墨老頭只罵了幾句，便沒了下文。

上半天就這么平靜地過去了。

臨近正午，墨老頭從外面回來，進門就問白雪云：“老二回來沒有？”

“還沒回來，爹?！?/p>

“還沒回來？他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墨老頭氣得跺腳，罵完墨二又指責白雪云道，“你男人為啥一有機會就往外跑，還不是你這個做媳婦的留不住他。自己的男人都不上心，還能指望你干什么？”

白雪云實在是冤枉，但是長輩訓話，根本沒有她還嘴的份兒。只敢低頭聽訓，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又不敢哭，連忙背過身去擦眼淚。

墨老頭不高興，看誰都不順眼。罵完白雪云又瞧見她身邊的墨紅袖，接著厲聲道：“還有你，你爹一整夜沒回家，也不見你出去找找。”

“許是在村西頭的李寡婦家里吧?！?/p>

墨紅袖淡淡地開口，卻如平地一聲雷，讓整個屋子里的人瞬間變了臉色。

“你這個小蹄子，胡說些什么！”第一個暴跳如雷的是墨吳氏，從里間床上跳下來就要來打墨紅袖，“看我不撕爛你的嘴?！?/p>

“祖母氣什么，我又沒說錯?！蹦t袖豈會坐著等她來打，一溜煙就跑出了正屋，站在門口一派天真地接著道，“爹上回一天一夜沒回家，祖父讓我出去找，我就是在李寡婦家里把他找回來的?！?/p>

“你還說！”

墨吳氏氣急，一手扶住門框，另一只手脫了一只鞋用力朝墨紅袖砸過去。

墨紅袖靈巧地躲了過去，那只鞋繼續往外飛，正巧落到一臉焦急地跑進墨家院子的年輕男人跟前。

“三叔，三嬸，你們快……快去河邊。二哥，二哥出事了！”

……

墨家一家老小全部往河邊跑，趕到的時候事發地已經站了一群人。

“老二，老二！”墨老頭瘋了一般扒開人群擠進去，“老……”

看清那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已經開始發白變腫的人以后，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老二啊！”

“孩子他爹！”白雪云哭著往前沖，卻被墨紅袖一把抱住，然后哭倒在了墨紅袖懷里，“紅袖，你爹……你爹他……怎么會這樣呢？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這樣了呢？”

墨吳氏沒嚎兩聲就暈了過去，村民們一邊繼續勸墨老頭，一邊七手八腳地幫忙抬人。在隨后趕來的村長和墨家幾個輩分高的人的主持下，河邊的混亂持續了約小半個時辰，墨二的尸體連同昏過去的墨吳氏以及全身癱軟的墨老頭起一起被抬回了墨家。

墨家出了喪事，天黑之前，小院里便站滿了人。

“不可能，絕對有人害我兒子。老二經常吃醉，但從沒往河邊跑過，他不可能是自己掉進去的，絕對有人害他！”

墨老頭堅信墨二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昨晚跟他一起吃酒的幾個同族兄弟爭先恐后地為自己解釋。辯論從白天一直持續到深夜，最終雙方達成一致意見，認為是前幾天過來要債的那群人從中作梗，謀害了墨二性命。

“姐姐，我怕?！?/p>

“我也怕?！?/p>

墨紅玉和墨紅豆不知道第幾次被吵醒，雙雙從床上爬起來，一左一右依偎到墨紅袖身邊。

“不怕，姐姐在呢?！蹦t袖一邊繼續留意著外頭的動靜，一邊柔聲哄著她們。

“娘呢？”

“在給爹守靈。”

“什么是守靈？”

“爹死了，娘要守著他的尸體，送他最后一程?！?/p>

墨紅袖說的直白，兩個小家伙兒聽見“死”字，撇嘴就要哭出來。她們這個年紀對于生死還沒有很深的理解，但已經明確知道“死”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別哭，再哭眼睛又要痛了?！蹦t袖道，“爹死了，這樣以后他就不能再打娘，再打我們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兩個小家伙兒聞言愣住了，紛紛抬起頭，不解地看向墨紅袖。

“你們自己想想，想要爹活過來然后跟從前一樣經常發脾氣打我們嗎？”

兩人的頭立刻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清澈的大眼睛里涌現出恐懼。

“不想?！?/p>

“我也不想?！?/p>

“這就是了。”墨紅袖柔聲哄道，“要是祖母祖父或者是旁人問起來，你們也要這么回答，記住了嗎？”

兩個小家伙兒乖巧地點頭，異口同聲道：“記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