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這下是真的怕了,這個瘋子!瘋子!婦人在村里是個出了名的潑辣瘋婆,可這下她也虛。
這女的敢殺人。
誰不怕?
最后,幾人灰溜溜地跑了。
老者跑的鞋都掉了也沒敢回頭去撿,狼狽的樣子,和搶他們東西時的傲氣樣,天差地別。
幾個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張松白也看傻了眼。沈音卻面不改色地撿起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收拾一下,我們走。”
柳煙兒見沈音撿起鹽巴,忙不迭湊上來,伸手就要去奪:“夫人,這鹽金貴得很,你方才連布包都看不住,哪還能再管著這要緊東西?不如交我保管,省得回頭又出紕漏。”
沈音側身避開她的手,將鹽巴往懷里一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的東西,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柳煙兒碰了個冷釘子,立刻轉向張松白,眼圈一紅就帶上了哭腔:“老爺你看看!沈氏這是什么態度?我也是為了咱們一家人好啊!她連自己的布包都護不住,真把鹽弄丟了,咱們一路上難道嚼白飯不成?”
張松白被她吵得頭疼,底氣不太足地囁嚅著對沈音道:“煙兒心細些,就給她管著吧。”
剛才的妻子,是真的唬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
“心細?”沈音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柳煙兒懷里明顯被偷偷塞了東西的衣襟,“她的心細,怕是都用在怎么藏私貨上了。這鹽是路上活命的根本,誰也別想動歪心思。”
她掂了掂手里的鹽包,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硬氣:“從現在起,每日用多少鹽,由我來分。少一粒,我先查柳煙兒的包裹;若是丟了,我第一個問她。”
柳煙兒被戳中心事,臉“騰”地紅了,又氣又急:“你憑什么血口噴人!”
“就憑我是張家明媒正娶的主母。”沈音寸步不讓,眼神掃過張松白,“張松白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大可以現在就定奪——是讓她拿著鹽巴藏私,還是咱們一家人省著點用,撐到婺城。”
張松白被她看得縮了縮脖子,想起方才沈音嚇退那家人的狠勁,再看看柳煙兒明顯心虛的樣子,終究沒敢再替柳煙兒說話。
白手起家坐到宰相的位置,表面看著風光,內則全是心酸。是他落魄時被瞧不起,被人指罵吃白飯的軟飯男,是岳父的冷眼和岳母的嘲諷。
所有的恥辱都由娶沈音而起,他恨她。恨她在他低谷時不顧一切的為他付出,害他被旁人指摘說閑話。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縱容柳煙兒去挑釁沈音,逼著沈音成為個面目猙獰的瘋婦。
這些手段在府里是奏效的,他也很滿意手段所帶來的優越感和成就感,但這里不是宰相府,他也不是一人之下的當朝宰相,他只是個罪民,他要活著。
他可以和沈音唱反調,但不能把人得罪狠了,因為他要吃飯。
張松白不傻。相反他相當聰明,懂得趨利避害,懂得審時度勢。
柳煙兒見張松白不幫自己,氣得直跺腳,卻被沈音那句“藏私貨”堵得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眼睜睜看著沈音將鹽巴仔細收好,塞進自己貼身的布包里。
沈音在收拾,張文容也沒閑著,撿起鐵鍋時,發現本就有豁口的鍋被人惡意砸的口子更大了,忍不住皺眉。
“母親,鍋被砸壞了。”
沈音沉了一口氣,瞥了眼那家人落荒而逃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算了,一報還一報,我們也讓他們這輩子只要想起‘罪民’的東西就惡心。”
張文容還是氣,“太便宜這群小偷了。”
“這個藥草你放嘴里嚼碎了涂在被蚊子咬的傷口上,能止癢。”沈音掏出一株藥草,“辛苦你了。”
張文容還沉寂在剛才,沈音靠一張嘴撼退那一家人的成功中,對此笑呵呵的:“不苦不苦,母親比我厲害得多。”
沈音只是笑了笑,轉頭走到垂著頭收拾那家人遺落下來的東西的小姑娘跟前,抓起她的雙臂,滿是無奈:“好好的手,被糟蹋成這樣。”
她是真的沒想到,她和張文容的計劃會被張漣漪知道,更沒想到這丫頭也學著張文容在外面喂蚊子,喂得一身是包。
甚至比張文容還狠。張文容只是雙臂,這丫頭直接雙臂雙腿都是。
張漣漪小心翼翼地抬頭,眼睛清澈而透亮,好似天邊的瓊月,弱弱地問:“我有幫到母親嗎?”
被這么干凈的眼睛望著,沈音整個心都快化了,她擒著一抹笑,“嗯,幫了我大忙。”
“那太好啦!”張漣漪揚起小小的笑,笑容干凈純粹卻又帶著一絲討好。
看得沈音心里一澀,輕輕地摟住張漣漪,下巴放在那稚嫩的肩膀上,“我們的小漣漪受苦了。”
母親的懷抱原來是香香的啊,還很溫暖。像冬天凍得手腳都沒有知覺,突然坐到熱乎乎的爐子跟前,烤得張漣漪渾身暖乎乎的,腦子也跟著暈乎乎的。
突如其來的幸福,張漣漪先是高興地笑了,可很快她的眼眶就濕了,睜大了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眼眶里裝滿淚水,卻強忍著不敢掉下一顆。
村里嬸嬸說過,小孩子不能哭,哭了母親不高興,就不喜歡她了。
她很會忍耐的,也會很乖。
所以,母親能不能再多喜歡一點漣漪?
張漣漪很輕很輕地歪頭,不敢驚擾沈音,一點一點地將腦袋靠近,最后她咧著嘴角,笑得滿眼是淚。
她不要離開啦!
就算會被母親煮來吃掉,她也不要離開母親啦。
雙臂雙腿擦過藥草汁后,小漣漪乖乖坐在石頭上,掰著手指頭算著數,算來算去也沒算明白自己什么時候會被吃掉。
最后,她捏了捏的胳膊腿。
又揉了揉肚子。
嗯!還很瘦瘦的。
母親現在還不會吃掉她,這樣她就有多多的時間,可以和母親在一起啦!
小姑娘的心里活動,沈音一概不知,若是她會讀心術,她一定會振臂大呼:
“蒼天大奶!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