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八村,成分各有不同。
有二河村、戴河村、田方村這樣的雜姓村,村里不少人祖上還是外地遷過來的。
也有曹家村、高家村這種同姓村,在數百年前,他們的祖先可能生活在同一個宅子里,血脈聯系緊密,宗族勢力強大,凝聚力強。
好處是不用擔心被外村人欺負。
壞處便是若起到沖突,整個村子都會被裹挾,容易引起騷亂。
最近幾十年,就發生過好幾起數百人規模的械斗事件,死傷慘重。
而其中最常見的導火索,便是水資源的爭奪。
民以食為天,莊稼的收成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而田地想要有好收成,是離不開水源灌溉的。
“曹家村,有些過了。”婁易道。
“可不是嘛,這不是掘了高家村的根嗎?”楊二難得地感同身受,“那個曹疤子,一直狂得很!”
“吳彪站的哪一家?”
“彪哥自然是站高家村。”楊二走近了低聲道,“高家村男丁比曹家村少不少。高老頭承諾,只要去給他們撐場子,一人五十文。若是出手,至少翻上一番。”
高老頭,乃是高家村的一名老童生,屢試不第,但憑借其學識與手腕,逐漸成為村里的話事人。
而一百文,相當于普通人五天的收入,不低了。
“你們自去,為何要喊我?”
“這……主要那個曹疤子太狂了,經常不給我們面子。彪哥對他沒什么把握,所以就想到哥哥您了。有您出手,那個曹疤子還不是麻繩綁豆腐——不值一提嘛。”
婁易聽了,輕撫下巴,看到楊二期待的眼神,便問道:“什么時候?”
“明日正午。”
“去和吳彪說,賣他個面子。”
“哥哥威武!”楊二大喜,忙不迭地跑過去給吳彪一伙報訊去了。
婁易之所以答應他,肯定不是為了那區區五十文。
一是因為還要靠這些潑皮替他做事,打探死人消息,偶爾給個甜棗也無妨。
二是他閑得無聊,準備去見識見識,正所謂藝高人膽大。
看八卦,還有錢拿,誰不喜歡?
……
‘呼……’
‘呼……’
天上烏云擠滿如同染了一層墨,烈風吹得草木劇烈搖擺,塵土飛揚,任誰都能看出來大雨隨時可至。
而在場對峙的兩撥人,盡管衣物‘嘩嘩’地擺動,但面色堅定,對惡劣的天氣沒有絲毫動容。
雙方距離不過十來步,人頭攢動,一眼看過去怕不是都有兩三百的數量。
男女老少齊全,各個操著家伙,鋤頭、鐵鍬,木棍,還有拿樸刀的。
有的褲襠上還有破洞,但依然影響不到他們昂然的斗志。
為首的兩人。
一個頭發半白,身材干瘦,但雙眼有神,透著一股狠勁,加上穿著的灰色長衫,在眾人中頗為顯眼。
一個三十來歲,體型高大,身材壯碩,赤著上身,露出胸口后背上足足七八道猙獰的疤痕,如蜈蚣盤旋在身上一般。
“我高家先祖,三百年前帶人挖出了這條清水河,養育了十里八村世世代代多少人?如今你們曹家,竟把它改道獨占,還有沒有天理了?”頭發半白的長衫老者,抑揚頓挫地指責起對面的曹家人來。
“高老頭,你這話可不好笑。這條河你家先祖挖了,我曹家祖宗難道就沒使力?”多疤男子冷笑道,“如今我們曹家村田地干涸,抽水灌溉一下,有什么錯?”
“曹疤子,你借你的水,也不能斷掉下游村子的活路!”
“高老頭你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下游不是明明白白的有水?”
“那水淺得連王八都能露出身子了!”高老頭氣得渾身發抖。
“高老你別和他啰嗦,這狗日的聽不懂人話!”高老身后,一個壯漢怒聲道。
“你踏馬說誰呢孫子!”曹疤子后面,也有人不客氣地回道。
“說的就是你!生兒子沒眼的一幫玩意!”
“我艸你們二大爺!”
高老頭與曹疤子理論了一番,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
到后來,后面的人也忍不住了,轉眼就變成了一場罵戰。
雙方逐漸逼近,人人揮舞著手上武器,群情激憤,眼看一場混戰就要爆發。
而高老頭和曹疤子面色都變了,顯然事態也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兩人拼命阻擋著身后人,但于事無補。
婁易與吳彪楊二一伙人,由于人高馬大,站在高老頭身后的第二三排。
互相對視了一番,各自都往最外側擠了擠,防止被人潮淹沒,也方便見機行事。
婁易精神集中,右手握拳保持一定空間擋在身前。這種混亂的場面,亂拳打死老師傅,即使是現在的他,也要謹慎一些。
“我艸你……”
“去你馬……”
兩邊各種污言穢語,距離越來越近,場面一觸即發。
“住手!”
這個危急的時候,不遠處一道怒吼聲響起,接著十來名穿著藍色家丁服手執長木棍的人,擠到陣營中間,硬生生將雙方隔了開來。
“高老頭,曹疤子,你們都給我住手!”
發聲者,是一名穿著黑衣的陰沉老頭。
而他旁邊,站著一名四五十歲的富態男子,身著繡鶴紅錦衣,腳踩黑色翹頭靴,頭戴一頂锃亮的皮氈帽,面色紅潤有光澤,讓人一看就知其來歷不凡。
“是賈員外!”
有人驚呼道。
人的名樹的影,賈員外這三個字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在場的人都停下動作來,桀驁如曹疤子也不例外。
十里八村,誰沒聽過賈員外的大名?
新鄉的頭臉人物,向朝廷租了不少山林,每個村子都有在他麾下打工的,養了一幫護衛,連山匪也不敢輕易招惹。
只聽得賈員外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都是新鄉人,不用搞得仇深似海,若是見了血,你們不好過,我名聲也不好聽。”
“解決的路子不是沒有,人何必親自下場。”
“還請賈員外幫忙支個招!”曹疤子恭敬地問道。
“以牛相斗,勝方為主,敗方當應勝者之求。”賈員外道。
“斗牛?”眾人騷動了起來。
這是流傳在新鄉乃至泰城的一種古老決斗方式,所有人都不陌生。
只聽得曹疤子那邊的人大聲應道:“好方法,我們同意!”
說完,曹家村的人與賈員外的人,都看向了高老頭為首的高家村人。
“你們都敢,我們有啥不敢的?”
“我高家村斗牛,從來還沒怕過誰!”
高家村的小伙子們個個不服輸地叫道。
只有高老沉吟不語,面有愁容。
“高老,怎么說?”旁邊一人小聲問道。
“能怎么辦,現在只能應下了。”高老面有愁容,“我只怕他們是有備而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