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讓在沖出單元樓的時候摔了一跤,又在駕駛電瓶車拐上大路的時候險些撞上路人。
行人的怒罵和抱怨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英尚的尖叫在他腦中不斷重現,沖擊著他的心臟,激蕩在五臟六腑間。
“您所撥的電話已關機......”
“您所撥的電話......”
他把電瓶車車速擰到滿,在刺耳的車喇叭和一陣混亂中,急速駛向英尚工作的畫室。
英尚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她會去哪?
電話里的環境最初很安靜,會是在什么地方?
如果她要請假幾個鐘頭,會是為了什么事情?她被綁架了嗎?遭遇搶劫了嗎?
她還活著嗎?
平日里的諸多不安幻想在此刻成了真,石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來到畫室樓下,又抓著前臺詢問英尚的去向的了。他這時才想起可以打電話來問畫室的人,但已經沒有意義了。
每個人的回答都一樣:“她請假出去了”、“她沒說去哪”、“你是她老公你怎么會不知道呢”。
石讓倉皇地沖出畫室,駕著電瓶車沿街道像只無頭蒼蠅似的搜索。他知道第十區警方的效率和那高高在上的態度,他也知道自己手頭幾乎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但他必須做點什么!
要在這座城市里尋找一聲槍響太難了,街上的人們都和往日一樣無所事事,沒有人像是聽到了槍聲。
他一遍遍在腦中重播電話的內容,終于分辨出她最后向電話喊出的內容:
“中央公園!”
英尚昨天遇到過小偷的地方。
身體比他的頭腦更快反應過來,調頭駛向那個方位。
公園方向有槍聲,很密集,前方出現了逃離槍響的人群,擁擠著堵塞了街道。
他竄進一條曲折的巷子,把電門擰到了底。
小巷的出口外便是公園,石讓避過兩個垃圾桶,正要加速,巷口的亮光卻被一道人影堵上。
聳長的影子伸進巷子,罩在石讓身上。
對方面對疾馳的電瓶車不閃不避,石讓不得不急剎,試圖推開那人。
“讓開,我有急事——”
“你沒有任何急事要辦。”
那逆光的身影壓低牛仔帽的帽檐,風衣在穿巷而過的風中獵獵作響。
“忘記這件事,回你原本的地方去,現在就走?!?/p>
這話聽起來不像威脅,也絲毫不具有任何強制和命令的語氣。
但它就是真理。
石讓盯著那似真似幻的身影,收回手,木然點點頭。
他扶著車,倒退著原路折返。
到家時,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
他站在窗邊,看著滿桌飯菜變作冰涼,伴著漸漸被夜幕統治的城市,等英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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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讓驚醒過來。
他胡亂摸到手機,湊到眼前,然后結結實實吃了來自手機屏的一發閃光彈。
屋里黑黢黢的,不知日夜幾何——他生怕有人從窗外看到迷你人,干脆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他用腳尖勾開窗簾,讓一隙陽光落入臥室,此刻才徹底從夢中脫離。
存著他和英尚許多回憶的那部手機早就泡了泥漿。
但他之前調取過通話記錄,出事那天,他沒有接到英尚的任何來電。
那段夢境并沒有因為他清醒就轉瞬離開,它殘留在他頭腦里,替代了那渾渾噩噩的虛假的等待。
石讓掀開被子,奔到桌前撕下一張便利貼,迅速記下線索,生怕它們一眨眼就逃進朦朧。
【戴牛仔帽,一米七左右,男性,可能有三十多歲,穿風衣,能讓人失去記憶/相信所說話語】
是的,這是個有異常的世界。
這個人篡改了石讓的記憶。
被隱藏的真相如今顯露,恐怕是超速愈合的意外作用,也許涉及腦部結構的恢復,也許......
這個人是誰?
英尚是被他們綁架了嗎?為什么?為什么是她?
她還活著嗎?
“石讓?”杰克抓著充電線,睡眼惺忪地爬上桌面,“怎么了?”
大個子卻沒有理他,自顧自起身一把拉開窗簾,強光刺得杰克捂住眼睛“哎呦”了一聲。
石讓立在窗邊的背影里含著怒氣和陰郁,杰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他有點郁悶,但覺得石讓這種可靠的大人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于是他原路爬下去,找到剛起床的警長,將這個說話很有分量的“小不點大人”扛在肩上,順著窗簾爬高。
其他被驚醒的小不點們在下方吵鬧,想讓杰克帶上他們,但杰克早就跑開了。
個子變小之后,杰克變得很擅長攀爬,他一路爬到石讓腦袋附近,踩著窗簾上的裝飾繩,用力朝他的耳朵喊話。
“你做噩夢了嗎?你在干什么呢?”
“安靜,孩子,他在研究?!本L說。
“研究什么?”
“墻上?!?/p>
在杰克的印象里,石讓的臥室窗邊確實貼著一墻的拼貼畫。變小之后他看高處或者低處的東西就會變得很模糊,現在平視過去,倒是能分辨清楚那些張貼的東西了。大量的便利貼出現在杰克眼前,它們翹起的底邊令墻壁顯得毛茸茸的,在中間還點綴著很多照片,有很多穿行其中的毛線......
杰克只在動畫片里看到過這種東西。
“這是線索墻嗎?”
他驚嘆著看向正中,那里有一位阿姨的照片,她比著剪刀手向鏡頭靦腆微笑,懷里抱著一束花。所有線條以她為源頭放射向外界,沿途串聯著無數便利貼和照片,證實她就是一切的起點和終點——只有她的照片沒有被圖釘戳著,而是用交叉的線網在墻上。
石讓正舉著手里的便利貼,在線索墻左側核對。
左側的照片非常多,大部分都是監控錄像,照片上的阿姨在靜止的錄像截圖上走出建筑、穿過商店門前、拐入一個街角......
這時,石讓用指甲挑起一張照片,那是個模糊的背影正在走入車站。
那個人的衣服和監控里的阿姨一樣。
石讓扯下照片扔進垃圾桶,將新的便利貼放入空位,調整毛線,把它變成第二個焦點。
“幫我問他:你做這個做了多久?”警長說。
于是杰克把話轉達。
“從她失蹤那天起到現在?!?/p>
石讓翹起手指,移向右上角那一大片打叉的便利貼,戳了戳寫著【灰狗】的照片。
“我以前都往右上角查,現在我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家伙是個賊,但我現在知道了,他是個受害者——至少在這件事上是受害者。他的記憶也被人篡改了?!?/p>
迷你警長爬到杰克頭頂,奮力一跳來到石讓耳廓,“這些照片......你一開始就懷疑有人篡改了監控?”
“她絕對不會不辭而別,我知道她不會的,所以那些指向她‘獨自離開’的線索我一個都不信。警局的人被我煩透了,想用那張照片打發我,告訴我她是受夠了我,就此離家出走,但我知道那不是她。他們都說我精神出問題了,但我沒有,我知道我沒有?!?/p>
石讓似乎筋疲力盡,向前靠在了線索墻上,額頭落在妻子的身影旁,誠摯地凝望著照片里的愛人,仿佛躺臥在她的懷抱中。
經歷了這么多年的煎熬,他終于找到了真相。
原來證據一直在他腦中。
“是我的記憶被人篡改了,有人刪除了我的通話記錄,從家里偷走了她的護照和照片,扮成她在車站離開,去了異國他鄉,讓所有人......有時候包括我自己都懷疑,她是自己走的。但這些全都是謊言?!?/p>
警長:“那一定是個能量非凡的勢力——你已經有懷疑對象了?”
石讓閉上眼睛,忽然像戴上面具般冷下臉來。
“當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