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丟了,季富很想立刻回煙臺,季英芝卻是不愿意,他有自己的打算,覺的騾子丟都丟了,就是現在回去,騾子也還是丟了,一頓罵是跑不了的。盡管季英芝,打算把所有的責任,都一個人擔著,卻知道,季富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是不會讓他這么做。
季英芝安撫季富一家人,說他確實是看見自家的騾子,如果四處找找說不定就能找到。只要找到買騾子的下家,他就能勸說她母親,把騾子給弄回來。季富一家也是慌了神,那可是一頭健壯的騾子,這眼看就到了春耕,這騾子的價錢漸長。如果季家讓他們賠,即便是他們家砸鍋賣鐵也是還不上。季英芝這樣一說,季家人就開始發動四方鄉鄰幫著一起找。
夜晚,季英芝聽見外面有動靜,掀開了窗戶,看見明晃晃的月光下跪著一人,后影看著是季家姐妹中的一個,只是天黑,有點距離,他也看不清楚是誰。放下窗戶,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子,腳步輕輕出了東屋,出了灶間屋,拉開了門,怕嚇著跪在那里的人,故意腳步聲重了一點。可是前面跪著的人,似乎是太專注、太誠心了,并沒有聽見身后的動靜。地下跪著雙手合一的女孩,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嘴里虔誠的祈禱著,“月亮娘娘,請你保佑我們快點找到騾子!如果找到騾子,朵兒一定年年去月亮廟里給您添香火!”說著話,頭就使勁的往地下磕。
身后的季英芝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可是看見她往地下磕頭的架勢,自己的額頭,都感覺有點疼,立刻上前,蹲下,去拉,“起來吧!求它要是有用的話,大家都去求了!”
跪著的季朵,聽是季英芝,聽了他的話,立刻想要伸手去捂他的嘴,季英芝見她的手到處亂摸,便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上,“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說著話,一使勁把季朵從地上拉了起來,月光下看見她的額頭有土,抬起衣袖去擦,嘴里念叨著,“你這小傻瓜,這大晚上不好好睡覺,跑院子里來搞這些事,你的額頭是石頭嗎?不疼嗎?”
季英芝心疼的話語,引得季朵眼里的淚水,刷刷的往下落。畢竟是大晚上的,她也不敢大聲喊,眼睛看不見,也是微微抬著頭,也不管季英芝是否能聽得見,嘴一張一合的輕聲言道,“少爺,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一個瞎子就是賣了我,來換點銀子都賣不出去,我就是個廢物!”
聽不清季朵在說啥,可是看著季朵哭的像個淚人,季英芝忍不住伸出手臂,環住季朵瘦小的肩膀,安慰著她說,“朵兒,別怕,不是還有少爺我嗎?我娘很聽我的話的,你放心好了!騾子的事,就交給我。你現在馬上回去,給我好好睡覺,再哭下去,明天被你爹娘、妹妹看見,又好為你擔心了。”
季英芝的話,讓季朵心按了少許,抬起頭,從懷里摸出疊的四方手巾,遞給季英芝,“謝謝四少爺了!我信你!這是那天你給我擦臉的,我也不知道把血洗干凈了沒有,一直都沒有敢給你。”
季英芝聽不清朵兒的話,卻是接過手巾,白色的手巾上還是隱約有點污漬,想說不要了,可一看季朵一臉不舍的望著自己,盡管他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見,想了想,把季朵給他的手巾,放進懷里,把懷里的另一條手巾拿了出來,“我還有,這手巾就給你吧!”
季朵一臉的欣喜,“少爺,這真的可以給我嗎?”
季英芝只能根據她的嘴型,瞎揣測她的意思,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頭,“說給你了,就給你了,快回去睡吧!”
季朵一臉戀戀不舍的往她和妹妹臨時睡的,她們奶奶西廂屋摸索的走。季英芝快走了幾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往前送了她幾步,到了門邊停了下來。季朵小聲的說了聲,謝謝,走進屋關上門。進到屋內,才記起,季英芝如果不大聲,他是聽不見自己講的什么,但是又覺得今晚似乎,自己講的季英芝都聽見了。這么想著,季朵把季英芝給她的手巾小心的疊好,放進了,貼身口袋里。摸索著去了她和妹妹睡的西廂屋西炕。
季英芝回轉身,往自己睡的屋走,摸了摸胸口的手巾,心里在琢磨自己這是咋了,擱從前,這樣污濁的手巾,怕是他早就扔了。
一連找了幾天,也是沒有找到騾子的影子,季富急得頭發都白了一半。夜里季富睡不著,拿著煙袋鍋,蹲在屋外的磨盤上,一口一口的鼓著煙。剛開始,他是想立馬回去,把騾子丟的事告訴東家,可是這一天天下來,他卻是又害怕起來,不想那么早就去面對東家的責罰。
季劉氏得了個能教唇語的地址,原來竟然是個鏢局,人家也不是特意干這個的,只是自家兒子,也是個后天聾,為了兒子琢磨出來點門道。季劉氏帶著人備好禮送上門,被人婉拒。好在這個時候季學道回來了,季學道一聽說是恒源鏢局,立時眉開眼笑,他是他們家的老主顧,不買誰的帳,怕是也不敢不買他的帳。立刻再備厚禮去拜訪,那邊立時就答應了。季劉氏等不急,連夜便派了家里的伙計,季大回鄉去叫季英芝他們。
季大連夜趕路,天麻麻亮的時候到了村頭。卻是沒有直接去季富家而是彎道回了自家。一直等太陽老高后,才往季富家走去。
一個村住著,劉德斌不可能不知道季富家騾子被偷的事。那天在季英芝那里吃了虧,一直就想找機會給自己找回點場子。得到消息當天就趕去了煙臺。
陳不為拿著賣騾子的錢,得意洋洋的出現在自己堂姐季陳氏面前,“以后這樣的事,你就找我,沒有我給你辦不成的!您就等著那家里鬧騰吧!咱們就看看一向以善人自稱的人家,遇到這樣的事,會怎么樣?”
季陳氏聽了也是一臉笑意,“這次的事,你小子辦得好!”
陳不為立刻順桿而上,“那姐姐,你是不是該獎勵一下小弟呢?這天寒地凍的來回,可是折騰死我了!”
季陳氏笑著呸了他一口,“那可是頭健壯的騾子,知道你賣了個好價,我不問你要銀子就不錯,你還想從我這拿?”
陳不為是知道他這個堂姐的脾氣的,吝嗇二字是頭條。怕她真的打自己懷里銀子的主意,連忙找了個由頭溜了。
劉德斌來了煙臺,便讓人去打聽他堂姑姑家的事,聽季學道從天津回來了,就在琢磨,怎么能越過護犢子的季劉氏,把這件事直接稟報給季學道。他深知季劉氏和她母親一樣,一旦什么不好的事和自己兒子沾邊,那一定會大事化了、小事化無。派了兩個人,白天在院門外蹲守,直到看見季劉氏帶著丫鬟出門,他才帶著人,提著從家里來時備好的禮物上門。
季學道聽說季劉氏的親戚上門了,一臉的不耐,他是很不喜歡季劉氏這個堂兄劉崴,只因他在鄉里是惡名遠揚,順帶著也就不喜歡他們家的人。可是季劉氏不在,人家又是提著禮上門來拜訪的,他也不好不見。
劉德斌要不是想出心頭這口惡氣,打死他,也不會主動出現在,對他很不待見的季學道面前。被下人帶到了堂屋,季學道示意他坐下,下人上來茶,想喝口茶水壓壓驚,結果手端著一杯茶,面對著季學道那張清瘦的冷臉,緊張的杯蓋碰的杯沿直響。
季學道見劉德斌進來之后,除了那句禮節上的問候后,再無別的話說。可是看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一定是有什么事發生了,這說不定就又是來求救的。不過,又一想,這書房還沒開學,能有什么事呢?見劉德斌端著個杯子,不喝,卻是弄得杯子直響,一臉不耐的問道,“德斌,這年早就已經拜過了,你這趟來是又有什么事?還是老家那邊有什么事?”
劉德斌正強壓見到季學道的緊張,琢磨著怎么開口,季學道這么一問,他連忙站起來回話。
季學道卻是擺了擺手讓他坐下,想起去了同村的小兒子,便問道,“你表弟英芝去你們村了,你在家沒有遇見他嗎?”
劉德斌又站了起來,“沒有遇見,不過侄兒倒是聽到一件事,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季學道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今天來,怕是就是為了這件事,鼻子里面哼了一聲,“你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劉德斌被季學道的話,一時弄得又緊張起來,嘴張著好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季學道看著也是沒心情再陪他耗下去,就這么一副沒出息的樣子,要是他的兒子,巴掌早就上去了。想到巴掌就想到被自己一掌打聾的幼子,這臉上的表情就更加不好起來,起身,“我還有別的事,如果不是什么特別大的事,就等你姑母回來再說吧!”
劉德斌見季學道要走,一時急了,脫口而出,“姑父,表弟和季富帶回去的家里的騾子,在集市上被人偷了!”
季學道正要走,聽了,停下腳步,眉頭緊鎖,“騾子,什么騾子?我怎么不知道?”
劉德斌一聽,季學道竟然是不知道騾子的事,內心立時激動萬分。
“姑父您不知道這件事?聽鄉鄰們說,自打表弟他到了季富家,季富家的日子天天都像過年!”
劉德斌添油加醋的話,把季學道心里的火一把點燃,一拍桌子,吼道,“來人,去給我把太太找回來!”
季大和季富還沾著點親戚,所以一到家就聽說了季富丟騾子的事,很是為他著急。到了院門外,砰砰的拍打著門環,季富自打騾子丟了,就沒合過眼,聽見院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心臟一陣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套上鞋子,腳下慌亂的沖出了屋。
季英芝也被敲門聲驚醒,爬起來,掀開窗戶,往外看。
季富開了們,看是季大,還以為東家那邊知道了他丟騾子的事,立時嚇得臉都變了色,“季大,東家知道騾子丟了?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啊?”嘴里說著,季富捂著臉,蹲到了地上。
季大連忙安慰他,“東家還不知道,是我知道了。心急火燎。這事你打算怎么辦啊?”
季富聽東家還不知道,人從地上站了起來,“這不是到處找著嗎?希望能找到。”
季大從懷里掏出十幾個銅板,遞給季富,“我們家里現在也就這幾個銅子了,你先拿上,咱們再找四鄰借借,能湊多少就湊多少就先湊多少。至于騾子,既然已經丟了,也就別費那個時間了,即使你找到,人家也是買的,你有錢買回來嗎?還有,我這趟回來,就是東家太太叫我來喊你們回去的。”
季富手里握著季大的錢,眼里滿是淚光,大家日子都過得不富裕,何況這還是剛過了年關。
季大卻是拍了拍季富的肩膀,“咱們兄弟間什么話都不說了,要不是你,我也去不了煙臺東家那里。現在咱們分頭借錢,借好錢,我們還要往回趕!”
季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和季大一起出了家門。
季英芝沒有聽清兩人的話,但是季大來了,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穿戴妥當正要出屋,杏兒一掀簾子走了進來,眼睛哭的腫成一條線,大聲喊道,“少爺,你們這就要回去了,我爹他不會有事吧?”嘴上說著眼里又有淚水落下來。
季英芝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只不過一頭騾子而已,難道還能因為這頭騾子就要了人的命?“放心,有我呢!我會和我母親說,騾子是我沒看好給弄丟的!”
杏兒眼里露出了感激的目光,信任的點了點頭。
季杏牽著季朵,和她們的母親,一直把季英芝他們送出了村,季英芝看看季杏,再看季朵,對著季杏說道,“照顧好自己和你的家人,騾子的事會過去的。”說完看季富和季大在前面等著他,快步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回頭朝著三個女人,使勁的揮了揮手。
季朵眼睛看不見,聽著季英芝腳步走遠,抬起了手使勁的揮動著。
季杏好一會才說道,“姐,他們走遠了,咱們回吧!”
季劉氏被人急三火四的給找了回來,剛進正屋,一個杯子就砸到了她的腳下。季劉氏臉上表情一愣,他們家老爺,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生氣了。
“老爺,這是誰又招惹了您?”
季學道瞪著雙眼,吼道,“年前,我新買的那頭騾子呢?”
季劉氏聽是這件事心落地,不就怕路遠,給兒子弄了頭騾子捎腳嗎?進到屋內在椅子上坐下,作勢彈了彈裙擺上的塵土,“這又是哪個多事的奴才,給老爺傳話了?騾子我讓季富牽走給老四捎個腳,他年紀小小的耳朵就聾了,我多疼他一點有錯嗎?”說著話,季劉氏拿出一塊手巾,擦了一下眼角。
一說到兒子的耳朵,季學道的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可那是他花了幾塊大洋買來的啊!就這么丟了,他實在是心痛得厲害。
“給老四捎腳沒錯,可是你知道嗎?騾子在鄉下竟然被人偷了!那可是我花了幾塊白花花的大洋,買回來的啊!”厲聲說完,氣得下巴上的胡子都翹了起來。
季學道說騾子丟了,季劉氏開始心慌起來,“我已經喊人去叫他們回來了,等回來,我在和老福頭算這筆賬!你說他那么大的一個人,連個騾子都看不好,不是白活了!”
季學道一拍大腿,氣呼呼的言道,“讓他們牽騾子走,你心里就該知道,那個窮鄉僻壤,那么好的一頭騾子,誰看著不眼饞!”
天擦黑時,季富他們才到了煙臺城郊金村。村頭上,季富躊躇著不敢再往里面走。季大也很擔心,畢竟他們借遍了全村才湊了不到一千文銅錢。
去的時候因為心情好,所以就不覺路遠,也不覺得累,這回來,心里為季富丟騾子的事忐忑,一路上郁郁寡歡,看見村頭那個大槐樹時,季英芝雙腿已經邁不開步子了。再看見季大和季富兩人是滿面的愁容,伸進懷里,把自己那袋子銅錢,拿了出來,“反正我說什么,你們也不信,那這些也給你!”
季富說什么也不要,季英芝往他懷里一塞,轉頭,邁開步子,往自家方向跑去。
季大和季富連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進院子,就看見照顧季英芝起居的丫鬟棗花,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著他們。“四少爺,老爺和太太在正屋等著你們呢!今天你表哥劉家少爺過家來了。”
家里七大姑八大姨,親戚連著親戚人口眾多,季英芝腦子里一時想不出是哪位劉姓表哥。季富卻是知道,臉色瞬間沒有了血色,不過該來的終究是要來,季富硬著頭皮,跟在季英芝身后,往內院走。
雖不知道是哪位,但一聽棗花說到劉少爺,季英芝眼皮就突然直跳,“棗花,哪個劉少爺,他叫什么名字?”
“這個奴婢不知道,不過好像聽說是和福伯一個村。”說完,還看了一眼,已經面無血色的季富。
季英芝一下就想起了,在鄉下遇見的惡霸少爺,又想到自己母性姓氏,心道不好,那家伙竟然在這里等著他,這樣想著,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知道一會一定要小心應對,若是父母沒有先知,事情還好辦點,現在怕是有些棘手了。
季英芝在前,季富在后,兩人一前一后走進正屋。季英芝一抬頭,見堂上坐著的自己雙親,臉色都很陰沉,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剛剛進來時的鎮定頓時全無,心里忐忑不安的看著堂上坐著的雙親。
季富進門不等人發話,“噗通”一下。雙膝跪倒在地,頭就使命往地上磕,嘴里悲嗆的言道,“東家老爺,東家太太,是小人沒有看好騾子,騾子在鎮上被人偷了,這是小人東湊西借湊到的錢,余下的小人也一定盡快想辦法還上!”說完雙手捧著錢袋子,臉上掛滿了淚水。一個壯漢,為了一頭騾子,竟哭得成了淚人。
季學道使了個眼色,身邊的隨從季遠上前拿起錢袋子,送到季學道面前,季學道打開把它攤在桌子上,一拍桌子吼道,“就這么點銅板就夠還我的騾子嗎?”
季劉氏連忙朝自己兒子使眼色,季英芝立刻也跪倒在地,“父親,都是兒子貪玩,非要吵著去鎮里頭,這才丟了騾子!”
季學道一聽做少爺的,竟然這樣維護一個下人,心下更是冒火,手起,桌上的銅錢嘩啦啦滾落了一地。
“來人,把四少爺給我拉出去!”
季遠立刻上前對著季英芝一鞠躬,大聲言道,“少爺,您就還是先跟著我下去吧!這莊戶人家丟了一頭騾子,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季英芝聽清季遠的話,從地上站了起來,至于季富的話聽了個隱約,就是聽不見,憑猜測也知道季富說了些啥,“父親,季富已經說要還錢了,您還想怎么辦?難不成,您還會因為一頭騾子,就要了他的命?”
“四兒,怎么可以這樣和你父親說話?這里沒你什么事,你先下去。季遠,四少爺走了一天的路,快帶他下去洗漱吃點東西。”季學道還沒來個急發話,季劉氏急急的大聲吼著先開了口。怎么地,也不能讓兒子,為了一個長工受連累。
季遠架起季英芝往外走,季英芝卻是大喊道,“父親,您不能為了一頭騾子,逼的人沒有活路,讓人賣兒賣女啊!”季英芝也是來時聽季杏說的,不行就讓她父親把她賣了還債。
季英芝的話倒是一下提醒了季劉氏,“老爺,你看這樣好不?這些個銅錢你先收著。季富他家的光景,你也是知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咱們也是一脈相連的親戚,做的太過,好讓人背后說閑話。我看不如這樣,季富家里有一對女兒,不如就讓她們來家里做工來頂。季富你看這樣能行嗎?”
季富一聽,這是要讓他的一雙兒女來頂債,立時頭往地下使勁的磕,不一會腦門子就有了血。嘴里則悲嗆的言道,“東家老爺太太,不是我舍不得我的兩個閨女,實在是她們都還太小。求求你們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還銀子。”
季學道本就不太贊成季劉氏的主張,見季劉氏這么幫著季富,季富還是哭天抹淚的不愿意了,也來了火,“季富,我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讓你還銀子,你拿不出來,讓你女兒來頂債,你又不肯,那咱們就只有公堂上見了!”說完,季學道氣呼呼的起身往外走去。
季劉氏一臉陰沉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季富,一伸手屏退了左右,“季富,你明不明白我這是在幫你?知道你女兒還小,但是到我們家來做活是累不著的,在這里的日子,也是會比你們家的日子好得多。還有你們父女之間,也可以互相有個照應,這樣一舉兩得的事,你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說實話,我這也是看在四少爺的面子上,才頂著老爺的怒火在幫你。我話都說明白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你也要想想,縣衙老爺是誰家的親戚?要是到了那里面,還有你的活路嗎?還有,你就不管你的老母親了嗎?”
季劉氏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季富有些頓悟,是啊,盡管女兒還小,這何嘗不是在為她們找一條活路呢?但是心里還是有些不舍,卻也是無奈,到季家來,總比自己女兒去別家的好,“謝謝東家太太,只是我的大女兒三年前落水,雙眼失明,也只有我的小女兒能來。”
季劉氏卻是第一次聽季富說家里的事,她記得季富得了雙胞胎,給她送喜蛋時,她還給那兩個孩子,一人賞了一把小銀鎖。“啊,怎么會出這樣的事?沒有帶孩子去看看?”
季富抹了一把眼里落下來的淚,“東家太太,我們這樣的家庭哪里有錢帶孩子看病,能保住一條小命也就不錯了。”
季劉氏點了點頭,“那就讓你的小女兒來吧!放心,我就把她放在我的身邊,只要她人勤快點,不是那么笨,虧不了她。”
季富聽言,知道這是對他們一家最好的結果了,立馬給季劉氏磕了三個響頭,“東家太太,我就先替我那閨女謝謝您了!”
季劉氏一揮手,“你先起來吧,今天已經走了一天的路了,回去吃點東西,歇息歇息,明天回去辦這件事。”
季富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外走去,出了正屋門,回頭看了眼前的氣派的青磚大瓦房,眼里擎著淚水離開了。
季英芝在棗花的侍候下泡腳,棗花看著季英芝腳上磨出來的水泡,心疼的高聲言道,“少爺,即便是沒有騾子,您就不能讓他們背著您走路嗎?您看看您這腳板,還讓人有法看嗎?”
季英芝卻是不理會棗花抱怨的話言道,“棗花,你說我爹娘會怎么處理季富?”
棗花用毛巾給他輕擦著腳,拿著一瓶藥膏給他上藥,繼續高聲說話,“這就不是您操的心了,不過您也放寬心,有太太在,再壞也是壞不到哪里去!”
“那季富要是就是沒有銀子還,你說季富真的會賣女兒嗎?”
棗花嘆了口氣,端起水邊往走邊大聲回復道,“這有什么不會的?我不也是自小就給賣到府上的?”
季英芝一聽,心里愈加煩躁,仰臉躺在了炕上,卻是聽見,棗花在外面高聲喊道,“太太您來了,四少爺還沒有睡。”
季英芝連忙坐起身,一臉期待望著走進來的季劉氏。季劉氏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氣色不錯的小臉蛋,在季英芝的耳朵邊高聲言道,“嗯,這趟鄉下之行,看樣子,日子過得還不錯!”
季英芝立刻點頭,“季富一家對我都很好,特別是他的那兩個女兒,娘,你看兩幅鞋墊就是她們給我的,都是她們自己秀的。”心里卻在想,要是騾子不丟那就更好了。
季劉氏笑著拿起來看了一下,指著其中一幅大聲言道,“這副一定是那個瞎子姐姐秀的對不?”
在季英芝看來兩幅是沒多大區別,反正拿到手后,他就分不清誰是誰得了,“娘,您是咋看出來的呢?”
季劉氏手指著繼續大聲道,“你看,這針腳,雖然明面上看起來也很整齊,但是細看就會看它們間距不整齊,再怎么說一個瞎子,做的活計,也是趕不上一個眼睛好的人。”
季英芝在季劉氏的指點下,也看出了道道,“娘就是厲害!”
季劉氏一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的頭,逗著他大聲說道,“你就再沒有別的要問的了嗎?沒有,我就回去歇息了。”說完作勢要走。
季英芝伸手拉住了季劉氏的衣襟,“娘,爹把季富怎么了沒?”
季劉氏在他耳邊繼續高聲言道,“你爹說明天把季富送衙門去!”
“啊,娘,您一定要救救季富,這件事真的不是他一人之錯。”季英芝一聽就急了,他可是答應過那兩姊妹的,他們的爹會沒事。
見自己兒子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季劉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感嘆道,龍生九子性格各異,這么看來,自己這四個兒子,也就只有這個小兒子,脾氣秉性像她,是個心善之人。
“四兒,娘逗你呢!季富的事已經解決,娘就是想問你,你愿不愿意,季富家的丫頭,來咱們府里陪你?”季劉氏怕說買,季英芝心里會不痛快,自從兒子失聰后,她見不得兒子一點不開心。
季英芝卻是,眼珠子一轉,就想明白了里面的道理,“娘這是讓她們來咱家做工頂債么?”
季劉氏點了點頭,“這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季富也已經同意的,你也就不要再鬧騰了,否則,你爹反悔就不好收拾了。”
母親的話很在理,季英芝不在說話,想著杏兒肯定能來,朵兒怕是來不了,不過他心里倒是想著,如果姐妹兩都能來就好了,尤其是朵兒,心里也只是這么一想而已。杏兒一個人來,就一個人來吧!雖說是來做工,但是,自己也算是在這個家里,又多了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想明了所以然,季英芝立刻扯著季劉氏的衣袖,哀求道,“娘,能不能就讓杏兒,來我屋內,照顧我?”說道杏兒,季英芝再次想到的季朵那雙含淚的雙眸,可是自己母親,再心善,也是不會白白養一個瞎子在家。盡管,季朵眼睛雖然瞎了,但是干活還是一把手,可是,那也只是,在他們家的那個小地盤。
季劉氏看兒子這么快的接受了她的安排,心里很欣喜,原本她也是這么打算的。和兒子扯著嗓子說話,季劉氏也是有些口干,對身邊的翠兒言道,“這棗花是越來越沒有規矩,我人來了這么久,也不知道上杯茶!”
翠兒連忙到桌邊,提起茶壺給季劉氏倒了杯水,“太太,這水還溫和著,您先喝口吧!”
季劉氏潤了潤嗓子,又扯開喉嚨和兒子言道,“老四,還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娘給你找了一個學辨別唇語的地方,這樣你學會讀人家唇語,就不怕不知道人家說什么了。”
季劉氏的話,一下讓季英芝就忘記了季朵的事,聽自己學會就能讀懂別人的口語,雖然依舊是聽不見,但是也好過,自己睜著眼睛不知道人家在說啥,立刻著急問道,“啊,娘真的嗎?那你啥時候帶我去?”
季劉氏繼續笑著,輕扯著嗓門喊道,“娘這么急三火四把你叫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明天娘就帶你去拜師!說實話,若是讓娘再這樣,見天的和你這樣扯著喉嚨說話,娘總有一天會成了啞巴!夜了,你也早點休息,娘也回去歇息了。”說完,寵溺得笑著,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臉頰,便帶著她的丫頭離開了。
季劉氏前腳出門,季英芝又有些舍不得,把季朵和季杏小姐妹倆,就這么硬生生的分開,想追出去和自己母親說說,后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在這個大宅院里,一個瞎子若是來了,還真是個麻煩事,就這樣吧,以后有時間了,他還是可以和季杏,一起多回去看季朵的